那无聊的表演欲,知错就改地冲他赔了个笑脸,口头上认错也一点没含糊:“对不起,我刚才太过分了。”
“没有。”汪灿面无表情。
我讪讪地摸了摸脖颈上浅浅的牙印,鸡皮疙瘩还没完全消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我得寸进尺的勇气:“那你可不可以……别生我气?”
“不生气。”
我:……
按照套路,下一句我就该说“来,抱一下”,然后直接抱上去了,这三句话基本可以哄好我遇见过的百分之九十的人,尤其是前两句话他给的还都是正面反馈……但是事到临头我心里又有点没底,很怕我太过于依赖套路,反而弄巧成拙搞砸了。
毕竟是我理亏,我有心再找补几句,但是实在晕得蹲不住了,想着速战速决赶紧扑过去来个友善的拥抱,结果前一秒面前还是汪灿的脸,下一秒就失去平衡坐在了地上,由于惯性还在继续往后仰倒。
我心说我这千锤百炼的脑袋瓜儿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开瓢了,顶多撞出个脑震荡,这种家常便饭的事倒也不怕再来一次了,干脆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等着后脑勺着地。
谁知道心理准备都做好了,这一下却没摔实,汪灿的声音和嗡嗡的脑鸣纠缠在一起,我勉强能分辨出一句“别乱动了,躺着吧”。
但我这人一躺下就容易犯迷糊,睁眼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地说话,腮帮子也跟着动,总觉得怪可爱的,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还得意忘形地嘿嘿笑了两声,之后才反应过来我好像还躺在他腿上,整个一电视剧里骄奢淫逸的暴君形象,就差他手里再拎串葡萄剥了皮喂给我了……
我不受控制地脑补起那个画面,联想到葡萄的滋味还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回过神来脸已经开始发烫了,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他也没跟我计较,甚至什么都没问,只是颇有耐心地把我的手拉下来,摆成一个相对端庄的姿势,体贴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他才好。
篝火燃烧的毕剥声在夜色里跳跃,我快速扫一眼周围的环境,发现这居然是个干燥的山洞,不知道我们是怎么从地下出来的,居然能看到久违的星空。
沉稳的呼吸和心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令我心猿意马,看来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听力恢复得不错,至少可以和人正常交流了。
于是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先从最重要的事开始问起,结果还没开口汪灿就抢答道:“汪十方他们先下山了,如果后天还没有等到我们,他们就会回去了。”
我点点头,又想提问,汪灿再一次预判了我的问题:“汪沛金在潭底炸出了一个洞口,从水道出来就是山脚,但你一直没醒,烧也没退,这样上路会加重病情,得找个地方把衣服烘干……”
我听到“加重病情”四个字就有点听不下去了,一边尴尬到抠手一边腹诽:怎么会有人用词这么正经,我不要面子的吗?!
为了防止他再揭我老底,我赶紧掌握主动权:“对了,我要喝水那时候你跟我说什么呢,什么水啊洗啊的?”
汪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悄悄抿了抿嘴,但还是回答了:“我洗过手了,干净的。”
我严肃地看着他,他大概被我看得有些奇怪了,表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怎么还记着呢,”我完全没想到他能接上这句话,愣了半天才没话找话地打趣他,“你的记忆力用在记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不觉得浪费吗?”
“跟你说过的话,我都会记得。”
这句话出口时全无犹豫,似乎已经预演过无数次,汪灿说话时刚好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清冽认真,反倒让我恍惚了一下。
——印象里我被不少人用这种视角观察过,不过那时扣在我脸上的氧气罩令我视线难以集中,只记得那些围在病床前的人都穿着专业而冷漠的白大褂,他们的眼神锐利得令我发冷,好像我在他们眼中也是那些精密仪器的一部分。
但此刻注视着我的那双眼睛是有温度的,足以将记忆中那些森冷的白影灼成灰烬。
口鼻中充斥的血腥气越来越重,心脏处久违的不规则抽动让我差点表情扭曲,不出意外还会伴随着瞳孔散大,但是没关系,在那之前我就闭上了眼睛,笑着拽住了汪灿的胳膊:“那种药不止一支,对吧?”
时至今日,我仍然未能克服本能的恐惧,手指痉挛般地收紧又松开,重复了数次才下定决心:“给我用掉吧。”
我不确定他会对这点细微的反应作何感想,但至少在这一瞬,我的确是自愿接受注射的。
几秒之后,汪灿的声音似乎来自于很远的地方,语气中居然是抗拒居多,但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只是拼着最后的意志力咽回从齿缝溢出的鲜血:“你没有折过搭档的先例,我当然……也不能让你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