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眼下这一幕也就不难想见了——
在雪伦指挥着男仆把自己的皮箱子搬上马车的时候,艾伦悄悄地把雷蒙德招呼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威胁”他:“雷蒙德,我想我有必要重申一下,虽然你和莎莎求婚了,但——你们还没有结婚,知道吗?”
雷蒙德似乎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后显然明白过来,尴尬又不失郑重地保证道:“当然,我会全权负责莎莎的安全,并且尊重她的任何想法。”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莎莎”的?这个称呼让艾伦觉得闹心,好像她们俩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感情,被一个半路加塞的人用几个月就给追平了。但雷蒙德的保证总体令人满意,艾伦略显冷淡地点了点头。
“你们在谈什么?”雪伦提着裙摆笑吟吟地走过来,她又穿上那身灰紫色的长裙子了。
我早该看出来了!艾伦在心里感叹,这身衣服只配在莎莎需要长途跋涉的时候才会被翻出来,她上回却换上它准备参加舞会——别管她嘴上宣称得多么积极,她根本就对那场舞会兴趣缺缺!
里德适时地在旁边拱火:“也许他们在吵架呢?要是斯特兰德先生和你哥哥吵架了,你帮谁,格林小姐?”
雪伦真想拿根针把他的嘴给缝上,嘴上却说:“怎么会?哥哥和雷蒙德都是很宽容温和的人,怎么会吵架呢?吵架总要有人先行挑衅的,我想在场没人会比道森先生更清楚了。”同时眼神意有所指地瞪了一眼里德。
里德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雪伦已经跑去和艾伦拥抱道别了。
四轮马车渐行渐远,艾伦的视线几乎要黏在车身上,直到马车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里德才两手一拍,搭上艾伦的肩膀高扬着调子道:“来吧,朋友!松快的日子这就来了!”
艾伦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却在走进公寓时给他留了门:“那好吧,朋友!”她也学着里德说话的腔调,“让我听听你关于松快的计划吧!”
再一次很可惜,这份计划也没能来得及实施。因为就在第二天早上,艾伦遇到了一个想也想不到的人。
这事儿就发生在她惯常散步的路上——这是她伤口见好,能自由活动后养成的习惯,并且斯科特先生也认为早晨的空气有利于恢复健康与活力——就在一间蔬果铺子前,她猛地和旁边窜出来的一个女人撞了个正着。
艾伦下意识地说了声“抱歉”,暗自庆幸她撞上的是没有受伤的右胳膊,同时让开身子,想绕开来人。但对面的女人却爆发出一声喜极而泣似的尖叫:“艾伦少爷!天呐,是艾伦少爷!”
艾伦震惊地扭头,眼前的女人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裙子,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不甚凌乱,可那张脸实在让人觉得熟悉。
在她半眯着眼努力回忆的时候,那人已经惊喜着自报身份了:“我是罗茜啊,少爷!”她像是怕艾伦想不起来,又重复了一遍全名,“罗丝玛丽·贝伦,是雪伦小姐在提尔莫时的女仆,您还记得吗?我和您说过话呢,好几次!我一直记得您!我从没见过像您这样和气的少爷——”
她似乎有数不清的话要说,但现实条件并不允许,蔬果摊的胖老板已经冲了出来,伸着胳膊要逮她,“跟我去见治安官吧!你这个小偷!”
艾伦这才注意到,她的两只手上各拿着一颗土豆,眼下正满脸惊慌地往她身后躲。
眼看着这就要变成一场追打闹剧,且艾伦也的的确确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只好把那摊主拦下来问多少钱。摊主见是位阔气绅士,实在没必要为了两个土豆得罪他,狐疑地打量了躲在旁边的落魄女人一眼,收下几个便士也就走了。
气氛古怪地安静了几秒,艾伦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什么也没问,只是说:“......你现在住在哪里呢?我送你回去好了。”
罗丝玛丽原本低着的头猛地抬起,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手里的土豆也跟着掉在地上滚远了。
艾伦简直不知道如何应对(莎莎从来不会乱哭乱叫!她连流眼泪都能做得让人怜爱!),低声说了两次“别哭了”,罗丝玛丽才缓缓抹干了眼泪,可怜地哀求道:“艾伦少爷,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吧!让我去您那儿落个脚吧,我有许多话想和您说,求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