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薄西听着,却并未生气。
他深深凝望她,隔着一张雕花梨花木圆桌,望着她明媚张扬的脸,轻轻摇头说。
“不是的。”
“为了查案,我把废墟中,你当日写的字句拼凑出来了。”
“彼时,你不知你爹已换了一张皮囊,还以为是同一人。更不懂为何突然悔婚,你绝食了三天三夜,直到晕死在闺房,被你母妃发现。”
“你本想彻底死了算了,却看到了珊瑚手串。”
“你想到了,沈小媛死的时候,我劝你的话……”
“所以,你才活了下来。”
楼薄西幽幽叹息,眸子中满含着怜惜,轻声问。
“澜儿,你为什么要瞒我?”
“甚至时至今日都不愿意说呢?”
“你明明抗争过,明明一切都是你叔叔的阴谋,你为什么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呢?”
“若你在海棠苑的时候,就告诉我……”
“呵,算了罢。”
沈澜突兀打断他,冷笑着说,“我说了,你会信么?”
“你只会说,死无对证,当日看着我绝食的人,全都被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你会让我撒谎也用点心,编也编得像样点。”
“……”
楼薄西无言以对。
是。
他会这么说。
若她当日一五一十哭着说出来,他定然只当她是扯谎,还会讽刺她谎言如此拙劣可笑,让她省省罢。
“言尽于此。”
沈澜一把抓起包袱,就要起身。
“澜儿,我能看看你布包里是什么么?”
楼薄西突然轻声说。
他很快抢过她布包,飞快打开,她完全来不及遮遮掩掩躲藏。
啪嗒一声。
一串劣质琉璃耳环跌落,一件洗得发白的玉白色披风,还有半朵枯萎的海棠花。
沈澜一下子变色。
她宁可让江淮瞧见,都不想让楼薄西看见。仿佛将她层层薄纱撕开,露出真心。
“……你还留着?”
“……耳环怎么碎了一只?”
楼薄西把半枚残缺耳环拿起来,放在手掌上,仔细看。
“……”
是那一日被江淮踩在脚底时,生生踩碎的。
但沈澜别过脸,不想说话。
“……这是那一日,我嫌弃皂荚味太大让你扔了的披风,你居然一直留着么?”
楼薄西声音满是惊诧,略微颤抖。
沈澜咬着下唇,轻声说,“你很开心是么,楼薄西?”
“那我告诉你。”
“我本来是要带着这些,和江淮结婚的。”
“若你今日不拦着我出城,我还会带着这些,去重新找一户好人家成婚,结婚生子,过人间烟火生活。”
“我很喜欢小楼哥哥。可是他死了。”
“我能怎么办呢?”
沈澜微微蹙眉,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声音因为激动,略微大了起来。
“日子照过啊。我是想着此番出城,找个小城镇落脚,以我的刺绣本事去绣坊讨口饭吃,再寻个普通人家。”
“你知道的,那些小镇上的普通镇民,都是一夫一妻,寻常夫妻罢了。并不会像达官贵人一样三妻四妾。”
“楼薄西,你喜欢的小沈澜,为了你绝食三天三夜过,然后她死在那一场大火中。”
“我喜欢的小楼哥哥也死在天越十一年的大水中。”
“我们两清。”
沈澜脸上是颗颗剔透泪水,她不得不拿衣袖轻轻擦拭。
她不要哭。
“……胡说。”
“为什么你总说小楼哥哥死了?你明知并没有!”
楼薄西忍不住跨过镂花圆桌,伸手紧紧覆盖她的手掌,声音里满是委屈与薄怒。
沈澜啪嗒一下挣脱,低吼着说。
“因为我的小楼哥哥不会三妻四妾啊!”
“就算王府毁约,他都会接纳我!”
“若遇到家中老一辈压力,他会以死威胁,都要护我平安喜乐!”
“他才不会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还试探着问我——”
她深呼吸一口气,逼退泪水,一字一句说。
“那贱妾呢,也不介意么?”
“一年后你为贱妾,表妹为良妾,只举办一次宴席,一起娶来。”
她回忆着当时紫藤花长廊下,每一个字,模仿得惟妙惟肖。
“……”
楼薄西甚至说不出一句“抱歉”,抱歉二字太过软弱无力。
是。
彼时,他就是故意气她,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