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父亲的责罚?”
“我意已决,自有办法。你们也按照我的吩咐去吧。”宝珠说着,挥袖荡平天池水。
在合拢的影像中,她瞧见那少年凡人脸贴着地,几乎痛得变了形,像只被捆仙绳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羔羊,却不肯说出同伴在哪里。
而那小妖,敢爬三十三重天,为他讨还一个公道。
正因她见过凡人的阴私、凡人的懦弱,凡人之中,有情有义者,才显得格外珍稀。
*
天帝正欲行刑,他身后的光晕中,忽地钻出数只飞舞的白鸟,又变成了六个貌美的女仙,喊道:“父亲!父亲!”
天帝按下玄剑,看着六个女儿同时出现,略有不满,但仍含慈爱地问:“何事大呼小叫?”
“有人私闯天池!”
“你们未曾阻拦吗?”天帝问。
“女儿们应付不来!”离得近了,才看见她们发髻凌乱,衣裙破烂,神容委屈,似经过一场恶战。
难道那么多天兵制不住一个人吗?天帝大怒,目光如电,持剑点地,携金童玉女化一道紫光登天而去。
天女们跟在他身后。
跪在杨昭身旁的祁之褚悄然抬眼,看见跟在最后的那名小女仙回过头,双手结印,给爬在地上的杨昭悄悄地施以甘霖。
祁之褚十分意外,悄然双手合十以示感激,那女仙微笑点点头,眼神狡黠。
“那狐狸,好厉害的狐狸精!”祁之褚惊异,“从哪搬来这么多救兵,连天女都被蛊惑……”
*
宝珠仙子已变成一只通体洁白的大鸟,两翅展开,比如人间的房檐还要巨大。她对苏奈道:“抓紧我脖子上的羽毛。”
苏奈抓得十分熟练,她的二姊姊真身是一只彩尾野鸡,从前也曾这样驮着她逃命。白鸟直冲霄上,苏奈只觉得罡风袭面,被吹得睁不开眼,混沌中已破升好几层。
果然比天梯快得多!
但随后又被无色的雾霭境困住,眼前丝丝缕缕的云雾像鸭绒一般充斥整个境中,不见来路与前路。
宝珠像迷路一般谨慎地徘徊,苏奈也有种不寻常的感觉:尾巴毛根根竖立起来,皮肤隐隐发痒,因为一种莫名的恐惧,浑身战栗起来,直到耳边听到一声微弱的噼啪。
云雾中布满了紫色的细小电弧。
“不要乱动。”宝珠道。
苏奈连头发丝都僵住,浑身颤抖,哪怕一个动作不慎,都可能被劈成焦灰。
说时迟那时快,宝珠拍出如雪浪般的翅膀,只见云雾中所有的电弧如奔鱼一般自四面八方朝她涌来,翅膀一翻,无数电弧忽地汇成一道无比明亮粗壮的闪电,如刀裁布一般劈开天穹!
红毛狐狸的发丝狂舞,眼珠被电光映亮,被这一幕所震撼。
不知是不是耗费了太多法力,宝珠的喘息声愈重。
云雾境像合拢的花盏凋落在她们身下。
很快又被卷入电闪雷鸣。
宝珠也没有来过这重天,以至于毫无防备,狂乱中,两人如巨浪行船,被吹得东倒西歪,在乌云上不住地撞来撞去,发出阵阵惨叫。
白鸟一个跟头栽倒在云头上时,苏奈用尾巴护住了宝珠的眼睛,尾巴尖差点磕碎,自己也从鸟背上直挺挺地摔了下来。
苏奈艰难地摸出那枚佛珠,佛珠在昏暗中发出一线微弱的光,指向前路。
宝珠却哀鸣一声:“糟了。”白鸟迅速缩小了一周,苏奈看到她颈上、翅上显出道道金色的法印,好像被牢笼套住一样痛苦挣扎,又缩小了一周。
“你怎么了?”
“父亲可能已知实情,唤我回去。”宝珠说,“九重天的神仙,莫不听命从天帝,我恐怕不能再往前了。”
苏奈看了看头顶乱飞的神树叶:“那前面……还有多远才能到三十三重天?”
“我也不知……从没来过这么远。”说话间,白鸟又缩小了一周,化为坐在地上的人形,宝珠咬唇道,“要不你随我一起回去吧,我有把握不让父亲怪罪你,上方还不知什么样子!”
“可是,都走到这里了,感觉马上就到了……”苏奈见宝珠颈上显出代表惩戒的法印,都是因为帮她的缘故,心中愧疚,将佛珠塞在宝珠手里,“你回去吧。你爹要是责罚你,你就说是大神仙让你做的。奴家、奴家再试试,往上走走。”
宝珠见苏奈坚持,不再置喙,拉过她的手画一道符篆,随后用尽全力一挥袖,直将她拍到上层:“保重——”
红毛狐狸就这么飞到了无尽的永夜中。
上下左右,无声,无风,无形,她衣上的最后一丝云也消弭了。
她漂浮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如困在永劫牢笼。
苏奈感觉一阵心慌,低头,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自己心口燃着的赤红的火焰。
这、这……她拍了拍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