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那人自然与我们一处休息。他坐在洞口,说些当地的打鱼趣闻,每季吃些什么,多余的货能卖多少钱,接着又打听我们一行从哪里来。羽林卫虽对他友善,但不敢随意漏嘴,只有桂掌办开口,只说咱们是京都的商户,此行送小姐回家,走迷了路困在山谷。
绿桃打了哈欠,我也觉得困乏。大概昨晚没睡,当夜睡得格外沉。因为睡在草垫上,恍惚闻着春天收割青草的味道,四肢懒懒的,舒服地个身。我梦到郭池了,他穿一身雪白战衣,两脚扎入淤泥,许多金色雀鸟扑向他,他忙着给鸟儿喂食。我着急提醒他,那片淤泥是沼泽地,你的膝盖陷进去了,他却很高兴似的,还冲我招招手。几只小鸟翅膀受伤,他小心揣在怀里,神情格外温柔。当年头一次见他,他在安福郡主府玩蹴鞠,横冲直撞,人不可貌相,这世上善良的人总占大多数。
又翻过身,远处隐隐传来争吵声,有人说,你吃朝廷俸禄,却与恶徒为伍。这语气同爷爷好像,我该是想他了,不由重重叹气。这时又有话语传入,很熟悉的声线,这丫头是死的那个生的,成了哑巴,没人在意她。他在说谁,我心里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睁开眼的同时,我发觉自己手脚被捆了,不在草垫上,而是趴在泥地。抬起头,天已经大亮,眼睛一时睁不开,适应光线后,发觉自己不在山洞,耳畔有流水声,而刚才说话的人离得很近,离我不过几步远。
桂掌办就在眼前,他没注意我醒了,而是喘着气骂人。原来刚才骂人的是他。绿桃呢,我梗着脖子找人。
“喜姑娘醒了。”有人说。
计小涂的脸映入眼帘,像冬日的阳光,没有温度。我不知所措,愣愣瞅着他。这时桂清度疯狂大吼,喜姑娘,咱们被骗了,苍天无眼,遇到这么个恶胎。他未说完,叫人一拳揍到地上。
很快有人拔出刀,计小涂却伸手阻止,我听见他说:“见了血,就有痕迹。”
对方点头,就是昨天傍晚遇到的大汉。他缓缓上前,一手掐住桂清度的脖子,将他一点点提起,就如捏一条鱼,捏得人眼珠凸起,突然大汉的手臂青筋暴起,只听轻轻一记咔嚓,桂大人的头就歪了,无声无息。
在此之前,我还未意识到自己深陷险境,男人仿佛被抽干血,身体砰地摔到我面前,他的脸正好对着我的脸。
计小涂说:“喜姑娘,别害怕。”
其他人呢,绿桃呢?我倒没害怕,愤怒涌上头,嘴里给塞了布条,努力想挣脱手脚的绳索。
那大汉见我这样,呵呵大笑,与昨晚的神色没什么两样。
“这两个女娃生得水嫩,我要带走。”
计小涂却皱眉:“会有人来找的,应该一道埋了。”
大汉蹲下身,托起我的下巴,摇摇头:“舍不得,能卖好一笔钱。”
“算了吧,小心朝廷的人找你算账。”
“到了谁的地盘,谁就是朝廷。”
计小涂笑道:“这样的话,箱子我多拿两个。”
大汉立刻愠怒:“说好的对分,你别弄坏规矩。”
于是另一个不吱声了。愤怒之后,我诧异瞪着计小涂,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的事。他为何这么做?他很聪明,不然怎么会调入绿营。王琮待他很好,这是他自己说的,他感恩主君,他要报效朝廷。
这时大汉抗起我,就跟抗麻袋似的,远处那艘小艇还在,他又转身说:“不如你跟我走,江头那处还不错。”
计小涂蹲着绑束地上那具尸体,很不耐烦:“再说吧,我先要逍遥一阵子。”
随后我就给扔到船上,发觉绿桃也在上面,还好她没醒。大汉拿起木浆一撑,船体慢慢顺水蠕动。我看见计小涂拖着桂清度的双腿,边咒骂边拖,一直拖到一个土坑处。就是羽林卫昨晚点火烤兔子的地方,挖开一个巨型土坑。计小涂拍拍身上的土,脚一踢,桂大人就不见了。至此,我完全醒了,意识到身体被下了药。愤怒没有了,顾不上别人,只剩下恐惧,恐惧瞪着划桨的男人,他要带我们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