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鹣鲽情深(十一)(1 / 3)

安福郡主府出了事,我便叫人过去打听。等天色大亮,回宫的人进来禀告:府内少夫人没能挺过去,卯时刚过断的气。孩子生下来了,郡主娘娘抱着哭呢。一家子乱得很,小衡王爷也在,安慰手足无措的二公子。

听见有人死了,总觉得不吉利,不自觉皱起眉头。阿松又说,天亮后,只怕有人去吊唁,小衡王妃是肯定要去的。我明白他的顾虑,羽林卫围着郡主府不妥当,叫众人看着觉得古怪。娄姣姣死了,她不会再说话,而郡主府的其他人,他们只会如释重负。我命阿松代我问候郡主娘娘,另外悄悄撤走羽林卫。想了一下,又派他去通知柳家武馆,只有大宝会认真操持他姐姐的丧事。

这件事并未在宫外引起波澜。大宝进宫后,告诉我棺柩会送到他父亲的地方落葬,郡主府没有意见。我没说什么,让他去内廷告诉小冰。虽然宫外没人在意,小冰却深受震动,她一紧张就发红疹,浸了两天药浴,非但没好,受凉后又发起烧来。

回宫后的这些天,我的心思都想着北庆牧场。小冰一直生病,此事就没告诉她。她没法下床,可我照旧去琼华宫过夜,睡在一屏之隔的长榻上。每日她指使宫人到中殿门口等着,我同文官说完话,或者同武将练好刀,那派来的影子一晃而过,我就知道该去看她了。因为通身雪白,生了那样一片疹子难免触目,她经常撩起头发,叫我数数后背还剩多少没褪掉。我越数越多,把她弄哭,我心里就高兴了。有时夜里痛痒难耐,她就咒骂闵家老二又蠢又坏,他这种人干嘛学人娶妻生子。夜里骂完后,早上传人进宫,当面又骂一顿,这才心里解恨,自己躺着直喘气。宫人们伺候她都小心翼翼,脚趾碰到面盆架,吱地一声,能把大伙吓一哆嗦。好不容易熬过十来天,终于烧退了,红疹转成暗色印子,她又神神叨叨,成日对着佛龛说话。

这日绣坊的人过来,捧着一匹素缎给她瞧。因为身上皮症整夜发作,折腾她睡不好觉,她开始数落衣料不够好。孙姑姑说这是旧年的吴江蚕丝,不参杂线,直接织成的素绫,拿它做套寝衣,一点不磨皮肤。

我坐在一旁看,接着说:“不如多做几套,皇后的贴身衣物都换了吧。”

姑姑说:“可惜就这么一匹,做件寝衣差不多了。这类东西做不成夹袄裙裤,库里存的不多。”

小冰的手搭上柔软丝缎,手背还留着昨晚抓挠的痂子,过一会儿,她说:“拿这个做件寿衣吧,赶紧做完,送到安福郡主府,给表姐穿上,好送她上路。”

孙姑姑转头望着我。我见她逐渐清明的脸色,知道这场折腾算熬到头了。她安静不少,皮症退去,胃口好了很多。我放下心,大部分时间又用在中殿。

郭池寄给我一封信,自从春汛决堤后,他头一次联络我。他自己身体很好,只是郑大人的手臂给铁钉扎了,又泡着脏水太久,伤口愈合不好,人也虚弱。如今白天夜里,他总要跟着他,保护他的安全,大概冬天之前,他们都无法回来。

接着有这么一段:“陛下,铜雀台沿洛水铸成,原为一座瞭望台。石台建于水势高地,旁有一尊黄铜孔雀,故而得名。附近平原广阔,许多村庄星罗棋布,渐成水路要塞。只是连年战乱,这里凋零得厉害。朝廷委派保定侯驻守,他将沿河沿支流区域全部圈起,更像一座闭塞的城堡。我不知该如何描述,但此地与京都是两个世界。人们惶恐又凶恶,到处是漏雨的茅舍,吃食只有玉米面和红薯。每月补给的几车粮食,还未清点分送,就遭人一抢而空。陛下,如果我能像前桥阁的人那样说话,千万别让你的子民贫穷。贫穷像身体的毒瘤,比一刀毙命更可怕。”

信的末尾,他问我要了几味药才,以及两车过冬衣物。他没提河道的事,大概明白正式的公文会写,这封信算是私语,吐露自己的真情实感。等我折上纸,正好韦伯林进屋,中秋节朝廷放赏,他来与我核对一遍。

安福郡主府办着丧事,那些团圆糕饼、大红锦缎就不送了。金库打好一对长命锁,准备给孩子送去。他一向设想周到,让我挑不出毛病。接着又递一份的礼单,手一抬,竟有几十页,连绵折叠,全是赏给宗亲贵戚的节礼。

他见我慢条斯理翻开,半天也没在最后盖印,就笑道:“陛下,这些都按照往年旧列给的。保定侯那里不要别的,只要酒,那些琥珀酿美人醉,库里有的,就拿些给他。”

我微微笑道:“好啊,哪天喝得他一命呜呼,你们也算功臣了。”

他又说:“冯坚府上清理干净,各房都贴好封条。只是后院还剩许多家奴,将他们送回去,侯爷那里不要的。不如叫城里各户看看,看中的就签个身契,总比叫人四处流落好。”

这些由你们做主,我不在意,继续看礼单。

他随我的目光解说:“这项是给雍州的文房雅器,蝉翼纸、斑竹筒、花尊香炉,当作陛下给学生的贺礼。另赏庐江郡守十个吉祥如意锭,一架山水屏风,春汛时他们给河道帮过不少忙。元老师在岐州养病,送他两支老参。其他家皆是肉粮布帛,只按品阶或多或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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