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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冰雪(一)(1 / 3)

我在宣和七年的夏天找到玄冰的时候,曾觉得她活不了几天。她的嘴唇布满水泡,上衣布料和血搅和在一起,粘住了血肉,无论如何都清洗不干净。她捏着我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空洞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我。

我知道,考验又来了。上一次是婆娑人冲进雍州的那天,再上次是皇后仙逝。

她父亲死的那年,她一滴眼泪也没掉过。同她的姐姐们穿着相同的缟素,在墓碑前跪得笔直。不同于其他人自然流露的哀痛,她仰着头,仿佛要蔑视那种软弱的感情。她真的不难过吗,可是后来,下人们议论她父亲以及乌潭的戏子们,她又发了雷霆之怒。说到底,我一点也不了解她。

我从来不了解她,可我知道这次不一样。昏暗烛光下,她身上全是伤口,结疤的伤口,溃烂的伤口,我感觉自己快疯了,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如果她能叫喊能□□,或者轻声哭诉,也许还不会把我逼疯。可她只是看我两眼,在短暂清醒的时刻,她从来不喊疼。

我无法处理那样的伤势,要去军营找药和请医师,起身的时候,她发觉了,一伸手拉住了我的袖子。她说不了话,用仅剩的力气瞅瞅角落。我差点忘了,角落里还蜷缩了一个。这一男一女,是如何凭着毅力,来到如此遥远的朔方郡。

“青川姑娘,”那个男子的伤势不比她轻,轻微喘着气,“不要惊动外人。我们俩的踪迹,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可我一人如何来救你们。小冰太可恶了,把自己送到我面前,血肉模糊躺着,然后生死由命,而且她坚决不同意让其他人来救治。

“别走…”到了第二天早上,她的高烧更严重,趴在我怀里呓语,“你要当心啊…”

接着她意识模糊,开始胡言乱语。我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把她紧攥的袖子剪掉了。在路上犹疑片刻,还是去找乔铮。他在军中多年,喜欢钻研医术,他对中原的事没兴趣,也没多少朋友来往。不过,他也有缺点。

“哎哟…”他瞪大眼,长途跋涉后终于瞧见土屋里的一男一女,“这两人是放在油锅里炸过了?我救不了,他们死定了。”

如果需要,就把他的舌头割掉吧。

“你不会招惹了那些不干净的人吧?”他斜着眼,发觉我有求于他,并且处于劣势。于是作威作福打量王珒几眼,又看见小冰躺在床上,他检查完伤势,一口咬定她活不了。

这间土屋地处郊外,离最近水源有十几里的路程。那年夏天特别热,黄沙随马蹄扬起,扑在脸上又热又疼。我每日往返在水源与土屋之间,来回一次,身上流的汗能把上衣浸透。回到土屋立刻熬药和煮饭,晚间还要帮小冰擦洗一遍。所以,当乔铮再次对我说,小冰救不回来的时候,我猛地把水泼到他脸上,然后坐到土墩上,专心致志大哭起来。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而且,在紧崩的情绪背后,还有一团更凝重的问题,挤得我的脑袋接近碎裂。我真想把小冰摇醒,她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

压抑几天的疲累和紧张一起翻涌出来,我连诉苦的人都没有。太阳落下后,西北大地就换了一副面孔,星星特别明亮,冷飕飕的风卷起尘埃,广袤的黄土中,我的抽泣也立刻被卷走了。多么冷漠的黄土坡,眼泪是毫无作用的。

王珒是成安侯的小儿子,我只在巴陵府见过他几次。模糊的印象里,他就是只精明体面的猴子。他怎么会带着小冰找到我,并且搞得满身狼藉。他的脸真像在油锅里被煎炸过,那天他指挥两个乞丐拖动木轮车,抽着皮鞭,目光凶狠,像是末日逃亡。那个画面一直留在脑海,若不是小冰真的躺在后面,我完全不会承认认识他。

当然他也听见了乔铮的话,那时他能慢慢挪动了。他挪动到小冰的床边,以奇怪的口吻叹息着。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呜咽的声音更像自言自语。

突然他对乔铮说:“有什么办法吗?治好将死之人,未来是乔医师的功德注。”

这话挺能刺激乔铮,不过他还是说,能不能活下来,要看小姐的运气。

王珒低头,细数他认识的药材铺,以及他力所能及,能搞到的红参。他拜托乔铮去送信,送了几次也没回应,于是又写了几个地址,拜托他再去送。

“我不去了,”乔铮冷着脸,翘着腿,“送了那么多,人家也不搭理你。人走茶凉,请你认清现实。”

“怎么这样说话,”王珒专注想心事,“只怪我平时对他们不够好。”

我并不傻,即使小冰没有清醒,王珒也未将实情告之,我也能预测到,外面的世界,某些东西在轰然崩塌。我所能做的,就是保护现有的一切,千万不能旁人知道,小冰还活着,还躺在朔方某间土屋里。按照惯例,依然每月给雍州寄一封信。雍州的几位老仆一直与我有联络,到了夏天会寄瓜果给我。可是今年,什么都没有,谁也没有发声,没有香瓜与水蜜桃,连薄薄的一张纸,我都没有收到。

至于成安侯府,王珒曾说过,让家人认为他和他的父亲都死了,这样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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