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穿着方便工作的短衫,戴着一副老花镜,微微抬头时,额上皱纹堆积,皮肤松垮,显出一种不可避免的年老之相。
他就是文渚要跟随学习的老师了。
“文渚是吧……你进来吧。”
透过一层还算清晰的老花镜,周平飞上下打量着文渚。
一开始,当那位常光顾他生意的老主顾发来消息,说有朋友想在他身边跟着学一段时间,他还以为是什么年轻人的三分钟热度。
后面他又得知文渚的大学专业就是珠宝设计,并且作品还在国际上得过奖。
他意识到,这次的学习应该是认真的。
他对文渚有一些先入为主的猜测,以为那么厉害的设计师,经验丰富,少说也得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却是想错了。
前来拜访的文渚要比他想的年轻,黛眉纤细,姿态优雅娉婷,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乍一看,比起整日与老旧纹样器饰相伴、叮叮当当用着各种工具的手艺人,她更像那些行走在高院深巷的大家小姐,带着一种需要精心呵护的娇嫩。
他不自禁又怀疑起来:
这样漂亮的小姑娘,真的能吃得了苦头,拥有那么丰富的经验与作品?
不过,还未等他想好怎么考验,文渚就已无意中从侧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周平飞早年有次出去采风时,斜坡陡滑,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此腿脚上落下了些毛病,走路时一条腿拖着另一条腿,显得不那么利索。
注意到他的走路姿势,文渚下意识伸出了手,口中还客气礼貌地提醒道:“您注意脚下。”
声音轻而柔,像刚品评完雪水,探出枝头的嫩芽。
脚步微微一顿,周平飞看过去。
年岁渐高,以前他那双好用锐利的眼睛,现在也要架上一副老花镜才行。
不过,他长久锻炼出来的,对细节的观察能力却没有退步。
只微微一眼,他就看出来文渚的那双手,虽然也白皙漂亮得赏心悦目,却不是那些娇养着长大的人才会有的、不沾阳春水的柔嫩。
她手指上,常握工具的地方明显带着薄茧,显然平时没少下功夫。
心中有了计较,周平飞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用搀扶。
文渚眼中闪过一瞬迟疑,还是照做,落到周平飞身上的目光却更为小心了。
顺利地从院中跨入里屋后,周平飞坐下,泛白的眉目在一室的老旧物件中显得安静。
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周围,扫过屋里那些银器的照片或者实物,文渚带着些尊重,又缓声礼貌地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但这其实不用她说,盛惟之前已经让朋友帮忙转告了。
因此,周平飞只是看了她一眼,略显平淡地应着:“嗯,这我知道。”
长久与器物为伴,他也不是话多拖沓的人。
找出一本上了年头、封面的皮革已经发黄发硬的厚册子,他拉了张椅子坐下:“……今天,就先看看这些吧。”
.
那槐树守门的小院子,既是周平飞的住处,也是他的工作地点。
倒和文渚在云市的情形有几分相似。
拜访完老师,文渚在附近找了家环境还算不错的酒店。
然后是收拾行李箱、整理可能会用到的工具、和父母报告情况………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就如同她大学时在工作室里给那些设计师们打下手,她正式开始了自己的短期进修。
因为只是短期,文渚也不打算学太深。
她不贪求工匠们以年为计练出来的手艺,通过亲自体验流程,更好的汲取设计灵感才是她的目的。
时间安静,略带了几分自然凉意的院中,文渚坐在那张大工作台上,认真练习着纹样图案。
周平飞之前给她看的那本厚册子是相册,厚厚的16开的一大本,有着各种各样是老照片。
黄包车、巨大的梧桐树、扎麻花辫举着旗子的进步女学生、西装加身的年轻男人扶着还着长衫的老人……新与旧文化碰撞,历史铺面而来。
相册翻到后面,人与景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周家几代人从各处搜集到并打印出来的花纹图片。
受限于时代,有的不算高清,但也都在后面被人用笔,另寻了一张纸画出来。
文渚描的,就是那本册子里的内容。
等她画完最后一笔,周平方迈着有些缓慢,但沉稳的步子走过来。
老花镜后的目光落在文渚的“作业”上,那些笔触细腻精致,图案栩栩,显然是用了心完成的。
仔细看了几看后,他微微点头:“画功还不错……”余光有意识往文渚那边瞄了几眼。
文渚如出水芙蓉一样面上,一丝微笑清浅,并不显得骄傲。
倒是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