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不可置信的震颤的双眸里。
夜风拂面,脸上的泪痕未干。杜仲狼狈跪伏于地,面容微微颤抖着,摇了摇头,凝睇着眼前这张熟悉却又全然陌生的脸,陡生悲愤,一时无以为继,却以一种决绝的姿态踉跄挣开了她。
他一步步走向画室,火光映照着他仿佛涣散了的身躯,人生再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荒谬、更悲切。
那女妖一身青衣,广袖飘扬,双手低垂身侧,缓缓站了起来。
她眼中的神采黯淡了,眼瞳漆黑如墨,却又亮得惊人。
她对上成琴无声投来的目光,一双含情目怔怔望向她,似笑非笑,反有一种万念俱灰的从容。可临到此刻,能够想起的,却还是那些短暂而珍贵的片刻欢愉:
“我贪慕人间情爱,妄想借一副皮囊,得到不属于我的一颗真心。”
她是他画出来的,承了他的心血,他的情。
如今梦醒一场空,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她甘愿承受。
如此闭上双眼,剑光闪过她的脸,直向心口刺来。
然而半空中,却蓦地在咫尺之距停下。
一切都静了,只有木料燃烧的噼啪响。
剑尖下,是杜仲扬起脸来半跪以身相阻,神情复杂却恳切地向江宁求道:“不……”
有所感知般,她仿佛含泪的一双眼缓缓低看向挡在她身前的杜仲,怔忡间,未听清话语一样轻侧过头,一双明眸灼灼,似惑非惑。
那寂静无声蔓延开。渐渐地,她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泠泠月光下眉目如画,她仿佛是带了笑的,身体逐渐化作点点星火,如流萤飞散,泯然消失在了半空。
江宁默然不语,无声放下剑去。
成琴亦松开了玉竹的手臂,刚缓了缓神,却在下一刻倏然沉下了眸光。
江宁身形兀立,然而那诧异的神情分明也是在霎那间变换了的。
杜仲独自跪在地上,呆望着众人相继投来的目光,将那些神色一一看在眼里,心底隐约生出一种惘然之感。
他在寂静中慢慢回过头——
昔日红颜憔悴,落魄于风中,只低头来看他。
真正的佩兰静立在他的身后,眼中眸光闪动,却早已无泪可流。
十年过去了……人生中能有多少个十年?
她被迫封印在画里,才过新婚,就要不断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人寻欢作乐——一个女人最美的一段青春年华。
是悔?是怨?是恨?
一切只交汇在那一眼。统统葬送。
杜仲顷刻间恍若不堪重负一般,浑身一震,颓然跌坐在了地上。
画室的房梁“砰”一声倒塌,坠下火星,火舌蜷曲而上,卷上轴身,点燃墙壁上悬挂的半身画像。
焰光燎燎。画上的青衣美人螓首蛾眉,栩栩如生。
杜仲转过头看去,烈焰在他的眼中寂静燃烧。
翌日天明。
城郊野村的春光别有一番使人懒倦的风情。黄土路边的芦苇丛被风拨向一边,白柔一片,发出“沙沙”的响声。
成琴昂首望着已经走在前头的玉竹,自是脚步轻盈。思量间,又转头看向身侧的江宁,眼中带有纯粹的好奇:
“诶,我问你……你说,这杜仲爱的,究竟是真的佩兰,还是假的杜夫人?”
江宁眺望着远处苍茫山色,煦风中,仿佛目光也变得渺远。一把斩妖剑斜背在身后,且看他低头朝成琴看过来,唇边微微一笑,却是三两步越过她,而后头也不回地淡淡扔下一句:
“不知道。”
这般听来未经思考的回答,多少被成琴视作敷衍。
她站在原地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一眼他看起来颇为潇洒的背影,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又腹诽着跟了上去。
云移影动,有飞鹰横掠过煦日山头。
那一片苍青翠绿,便是玉竹林之所在。
山路掩在光影斑驳的丛林间,成琴提着裙摆在草木茂盛的小道上走。
远方飘来蒲公英的绒絮,飘飘摇摇。一想到就快达成姜瑞年的嘱托,她的脚步也就如同这些绒絮一般轻盈。
她想起许久未见的梦魇,也不知道他近来过得怎么样,还有他为她在幽冥之地造出的那片幻境……她又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瞥一眼身侧脚步哼哧有力的玉竹,她显得更加眉飞色舞,简直急切地想要上山去。
竹林深处,坐落着一间清静小屋。
大门未合上。
成琴走近了,甫一到门口,眼见正对的墙壁上横悬着一张木制匾额,上书“妙手回春”四个字。匾下一张檀木方桌,两把靠背木椅,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正在一张椅上阖目正坐,神色平静安详。
成琴不由愣了愣,随突然带起的一阵风,耳旁的细发拂动,是玉竹忽然越过她冲了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