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愈,如今又添新伤。
思量间,目光及至榻上昏昏入睡而对一切浑然不知的陆商,她眸中寒光一凛,便是杀心顿起。
眼看她瞬间近了床榻,袅娜的身段施展着,垂袖缓缓拂过衾被,十指纤纤玉笋红,沿着陆商衣襟处渐攀上他的脖子。
男人被转过脸来。
对上女子微张的红唇,阳气丝丝缕缕盘绕在两人之间,仿若形成另一张男人的脸,被极力牵扯,扭曲成一道白雾,缓缓输进女子的口中。
然而蓦地,白雾尽退,一溜烟儿尽数没入男子耸动的眉间——
竟是陆商陡然梦醒,一睁眼,见幽光中一具狰狞面目,如同见了鬼,顿时吓得魂飞胆裂。
床边的花瓶在他胡乱挣扎的间隙被打碎在地。颈上的玉手骤然收紧,女子一双眼中精光慑人,竟是硬要吸走陆商的阳气。
屋外,江宁和家丁先后闻声赶至。
一片飞叶破窗而来,划过女子躲闪不及的脸,细长伤痕下,肌肤破裂,露出的竟是湿冷的蛇鳞。
见江宁闯入,那蛇妖原形毕露,转身与江宁相抗于院中。围观的下人又惊又怕,连连后退,皆不敢上前。
剑气纵横,势如风雨。寒光四溅中,蛇妖旋身而起,乍一看,似乎与江宁打得难舍难分,然而终究法力不敌,又因有伤在身,很快就被江宁破了阵法,一剑穿心而过。
凄厉的喊声一下落入刚刚目睹这一幕的成琴耳中,她停下脚步,隔着围观众人,眼见那蛇妖身形一震,斩妖剑穿心处一道金光回闪,那副身躯便是瞬间化作一团灰雾,泯然消散于半空。
陆商幸而捡回了一条性命。
在得知那小妾真身后,他心有余悸而愈发感念起江宁的救命之恩来。得知他们这一路会途径昭州,翌日清晨,送别之时,他递与了江宁一封书信,感言道:
“昭州路远,我有一位旧识,名为杜仲,在当地颇有一些声名。若少侠与朋友需要帮助,可带上此封信交予他。我这位旧识为人宽厚,必定会施以援手。”
江宁收下信,就此拜别谢过。
一行人背着行囊,又继续上了路。
成琴因亲眼目睹了江宁斩杀蛇妖时的毫不留情,虽说她与那蛇妖非亲非故,但怎么说妖魔一家,她难免因此对江宁心生嫌隙,故而一路上不怎么说话。
三人一路行至一处荒郊,玉竹走在中间,左看右看,见两人皆沉默不语且从未喊累,不由登时垂头泄了气——只因无论如何,她都想停下来歇脚吃口饭。
前路正好有一家客栈,适逢天色渐晚,日入群动息,荒野僻静,也只有这一家孤零零的小馆。铺门外半旧的幌子迎风招扬,为途经的旅人供一餐温饱。
客栈的主人是一位五旬老太,与她的儿子共同经营。店里的菜色不多,不过会路经此处的,大多也只是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不会过分挑剔。
想来人来人往,过客匆匆,客栈里的生意并不算好,甚至看起来有些冷清。
及至夜里入寝,关门闭户,仍能听到风声呼啸,仿佛透过墙壁,传来令人瑟瑟的微寒。
经过一日的奔波,玉竹早早便睡下了。房中寂静,成琴卧在另一张榻上。夜已深沉,临门的过道再未传出一声老旧木梯的嘎吱响。
如此,夜黑风高。
客房门上忽地映出一道细长人影。
昏暗的长廊,隐约可见两个蹑手蹑脚的影子,鬼鬼祟祟徘徊在客房外。一人捅破了窗户上的油纸,悄然探进一根细竹筒,烟雾徐徐吹送,顿时在房中弥漫开。
成琴原在闭目养神。一只手于暗中悄悄越过榻沿,执着帕子,蓦地掩上她的口鼻。睁眼一看,竟是玉竹蹲踞在侧,同以软帕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炯炯凝视她,微一摇头,暗示她不要发出声音。
两人轻手轻脚,矮下身去躲在门后。
一点亮光将那两道虚影投映得高大威猛,任何风吹草动都免不得令人做无端异想。成琴背倚墙壁,垂眸看着玉竹握上来的那只手,只见她屏气凝神,视线紧盯向门外。
紧要关头,猝然听得一阵朦胧打斗之声。
两人在屋内俱是一愣,尔后听得丁零咣啷几声器物响,老妇的讨饶声,以及男子的惨叫。
玉竹不明所以,越听越不像是那么回事,惊异之余悄悄回身透过窗上的小洞察看,却见江宁正在门外,三两下便制服了欲行不轨的店家二人。
原来这老妇同她儿子做的是黑店生意,仗几下功夫在身,便惯用迷烟趁客人昏睡时偷敛财物。如今诡计被识破,两人恼羞成怒之余,受江宁桎梏跪压在地,却依旧贼心不死。那老妇见讨饶不成,趁机抽出随身的一把匕首,想也不想便狠命朝江宁刺去。
未料江宁始终快人一步,更轻而易举卸下了她手腕的力道,那短匕方向一转,脱了手,伴随另一扇轻启的房门,“嗖”地一声,飞过模糊的人脸,一下扎进了一旁的栏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