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
苏忻羽只觉可笑。
何微云在府外流连青楼楚馆、男女不忌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到了何母这儿就是被他“逼”的。
他虽心底嗤笑,面上却卑顺异常,头垂得更低了,细若蚊咛地应了是。
何母意识到自己话重了,又找补道:“你们二人年岁相近,你好好陪陪云儿,她自然是欢喜你的。”
苏忻羽依言上前,守到何微云的身边。
点翠不情愿地将手中刚熬好的药递给他,叫他伺候喂药。
此时是两人刚刚奉父亲之命订婚,婚期在这年九月,是苏忻羽来何府被欺凌的第二年。
苏忻羽十五岁,身形单薄,姑且称之为少年,他始终垂着眼帘,只盯着手里的汤药和她喝药的唇瓣,全程不与她对视。
上一世的两人就是这样,苏忻羽对她总是冷笑漠视,她每次都是剑拔弩张,他们根本没有好好打量过对方。
不过这倒方便了何微云打量他,少年额前的红色胎记是不规则的,从左额延伸到右边的眉头,颜色很淡却不容忽视。
他生得清俊好看,太瘦显得可怜,这胎记配在脸上确实不雅观,生生压住了他的隽秀,滑稽得很。
苏忻羽的动作很轻柔,抬起药匙的手有些瑟缩,何微云每次只需张开口喝药,不出片刻一碗汤药便见底了。
点翠拿来蜜饯侍候,苏忻羽低头退开了床边。
点翠是掌院大丫头,扫了苏忻羽一眼,方才抬手将蜜饯果盘奉上。
苏忻羽转身退了出去,他的肩虽薄却宽,微微佝偻着。
倒不像是姑爷,像是哪家养的小奴。
何微云眯了眯眼,出声道:“苏忻羽,你留下!”
少年的身形一顿,依言转过身又走近,他清俊的面容上闪过一瞬的薄怒和隐忍,复又隐去。
何微云轻声笑了——
十五岁的苏忻羽,尚且不会隐匿爪牙。
*
纪州挨着皇城,沾了点纸醉金迷的光,何家是纪州的首富,一家独大。
商人地位本贱,但何微云在纪州几乎横行霸道,原因都是因为她有个堂姐进宫做了娘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她何微云又是何家主的独女,何父常不在府里,她被纵容得不成样子。
但凡她爹不在,她娘根本不拘着她,今天烧了别人房子,明天砸了家店,何母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要夸她有魄力。
何父提出成婚时,何微云是打死不同意的,奈何拗不过父亲,从此世上便多了一对怨偶。
何微云手上抠着豆蔻的边缘,思绪纷飞。
她前世虽然与苏忻羽交恶,但也不是不知晓他的身世。
苏父本是做中药倒卖的一云游商人,不知怎的惹了仇人被杀,妻子患病离世,独留一个稚子。
苏忻羽的姨母一家人心肠恶毒,欺他年幼,竟霸占了苏家宅院和金银盘缠,当牲口一样使唤他。
同村的人不是侮辱就是打骂,不知苏忻羽十四岁之前的人生是如何过的,总之何父见到他的时候,少年瘦骨嶙峋,身上疤痕交错。
苏忻羽他,真的受了很多苦。
*
何母晚上过来用膳的时候,提起了之前那母子二人冲撞她马车的事。
“为娘已经打点好了,那二人得了好处不敢再生事端。”
何母眼神微冷:“若是他们还想着去官府告状,巡抚大人也与我们颇有交情,到时叫他们人财两空!”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明明是何微云闹市纵马,视王法铁律为无物,险些伤了别人性命,竟还要别人识时务。
这世上哪有这样颠倒黑白的道理?
苏忻羽的唇角闪过一抹嘲讽的弧度,很快隐去。
他低着头,没有人注意,何微云却捕捉到了。
“娘,这次是我的错,还是将他们好生安抚一番,尽了我的歉意。”
何微云没有理会桌上两人诧异的眼神,继续说:“父亲就快归家了,这事闹大了他定要罚我。”
何母停顿一下,“说快倒是还有几日,也就你父亲治得了你,我说话是如何都不管用的。”
何微云从笑着拿起筷子给何母夹了口菜,语气带着讨好,“娘~~你这可是冤枉女儿了,父亲太严厉,云儿当然还是同娘你最亲的!”
“油嘴滑舌!”何母虽瞪了她一眼,却笑得合不拢嘴。“那便给那母子十两白银封口,可保他们三年无忧。”
何微云点点头,“就按娘说得做吧!”
她记得前世的这件事,那个小男孩经此一遭吓破了胆,卧病不起,那妇人无钱医治,又报官无能,只得日日在何府门前求情。
最后还是何父回来的时候听了来龙去脉,请了大夫救治,发了好大一通火,让她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