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曼曼在餐厅挑了张桌子。
取来第一波餐食后,孙曼曼忧心忡忡地看眼对面好友,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道:“我觉得你不用先入为主,看刚才两人的姿态,搞不好你家江叙真是无辜的。对吧?”
赵新桐夹了一口北极贝,说:“我知道,我也相信他。”
孙曼曼闻言,下巴往后一缩,不由狐疑上下打量她,最后小心翼翼问:“你这面无表情冷面杀手的模样,你真相信他?别是为了让姐妹安心吧。”
赵新桐这才扯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说:“你想多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
她又止住话头,没再说下去。
孙曼曼好奇:“不过什么?”
赵新桐摇了摇头:“没什么。”
孙曼曼哦一声,看出来好友不想细说,也就识趣地没再勉强。
况且,她也知道,就算勉强赵新桐说出来,她也未必能听得懂。
人一谈恋爱就很容易变成诗人,变成文学家哲学家,外人很难理解他们的世界。
孙曼曼继续埋头吃自己的,誓要把公司提供的昂贵自助餐吃够本。
晚上回到家中,赵新桐与孙曼曼互道晚安,便各自扶着吃撑了的胃回到房间。
洗漱完后,赵新桐坐到妆镜前擦护肤品。
抹着面霜,她的神思不自觉游离。
其实吃饭时的那句“不过”,后面她没说下去,一是觉得孙曼曼可能听不明白,再则也是怕自己后面的话吓到孙曼曼。
她想说的其实是——
不过,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希望他不是无辜的。
这个念头从她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被吓到。
她根本难以想象,若江叙并不无辜,她会承受怎样的内心剧恸。可大概正是因为一切都处在想象中吧,在想象中的剧恸之后,她竟感觉到一丝解脱。
是的,解脱。
好像凝滞的一切都找到了出口,齿轮重新转动。
赵新桐恍惚间回神,定定看着镜中的自己。
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看似掌握着主动权,冠冕堂皇地搬离她与江叙的家,实则是在逃避。她逃避做决定,逃避做恶人,逃避为了遵从自己的感受而与之同时需要承担的责任。
赵新桐忽然不敢再看镜子里自己的脸,觉得虚伪、懦弱。
她支肘撑着妆台,埋首于两只手掌间。过了好一会,她才感知到指尖潮湿厚实的毛茸茸触感,是她的干发帽。
赵新桐微顿,起身去浴室吹头发。
以指为梳,梳理濡湿的长发时,发丝又与腕上的手镯手链勾缠起来,揪痛头皮。
好不容易解开了,赵新桐抬腕将金饰举到眼前,出神地看着。
好一会,她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也不顾头发还没干,径直放下吹风机,趿着拖鞋往卧室疾走。
赵新桐从床头抽屉中翻出江叙留给她的那枚钥匙——被她从她和江叙的家里随身带到这边。
她对准了手链的锁眼,屏息插|进去,轻轻一拧。
像是裹缠在她心脏外面的那个茧被她撬开了,她从中探出头,闻到新鲜的空气,自由的芬芳。
她回头看一眼曾经住过的茧,他依然那样豪华美丽,在她的心里,他也依旧那样动人。
可是此时此刻,她更想自己振动翅膀,无论她的翅膀是绚丽的还是晦暗的,无论她最终能不能在大洋彼岸掀起一场飓风,她只想自己扇动自己的翅膀。
赵新桐把手链连同那枚钥匙妥善收进了首饰盒。
正要盖上,她的目光瞥到仍戴在腕上的那只妈妈送给她的手镯。
赵新桐眸光微暗,下一秒,她几乎是一鼓作气,抿唇将手镯一道从手上拔了出来。
她将沉甸甸的手镯握在手里一会,最终一并放进首饰盒。
她久久地看着原本戴在她腕上的两样首饰,像是在默默与它们告别。
昏黄的床头灯将她的身影投映在床尾的白墙上,墙上的影子始终没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影子动了一下,带着几分决然和毅然,她用力盖上首饰盒,塞进了抽屉。
……
三月底,江叙在家收到了一个包裹和一封文件。
包裹中是赵新桐那条手链,并手链的钥匙;文件袋中是一份离婚协议,及一张银|行|卡,卡后贴着便签,注明密码以及存有四十万现金。
显示快递已被签收的当天下午,赵新桐收到了江叙发来的微信。
是一条语音。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点开来听。
纵使男人克制至极,她还是听出了他话语间隐隐的哭腔。
他几乎一字一顿:赵新桐,你又甩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