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晕乎乎地说了一句“多谢”就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听见黛玉的声音。
郑慧音在和他说话,“你也喝醉了?必是替胡家招待宾客。你们夫妇俩来拜寿,却双双喝醉,叫我心难安。”
黛玉的声音轻飘飘,“何出此言,你与惟清皆是我的好友,这样说反而生疏了。”
这句话说得亲近,宝钗听见郑慧音的笑声了,“我爹前几日夸奖了你,说青州府一案你处理得老辣,竟像是经事颇多的人了。”
“郑阁老谬赞,说来很是惭愧,我查到柳家就推给了胡阁老了,麻烦他老人家了。”
“公爹向来嫉恶如仇,柳家兄弟几人都是蛀虫,他当然愿意管这件事。况且,”
郑慧音的声音又低了低,“此事必定不简单,我听皇后娘娘和端阳公主言谈中,那贿银该是留向东宫。”
宝钗本来要醒,听他们谈到机密事,只好继续装睡。
黛玉的声音如温玉坠地,“这映证了我的猜想,陛下有意废太子,从前一睁一闭的事情,现在一定要追根究底。你知会胡阁老,莫在这时循礼法为太子辩解。”
“这恐怕很难。”郑慧音苦笑一声,“多谢你,我需去前席送客,会有丫鬟引你夫妇离开。”
黛玉忽出声叫住了他,话语迟疑,道:“我不该多说,但亲事既成,惟清也不是不……爱慕你……”
宝钗没有听见郑慧音的回话,又听见门扉铁轴转动的声音,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悠悠”醒来,半睁了眼看向居高临下站在榻边的黛玉。
黛玉探出宽大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头疼吗?”
宝钗摇了摇头,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像寒天的人贪婪地汲取炉火。
阴差阳错间,她代替了郑慧音嫁给了他。倘若是他娶了郑慧音,是否也会温柔地问她头疼吗。
“那我们走吧。”
马车上黛玉以手支颐,手肘撑在小方桌上。
宝钗伸过手替他揉着太阳穴,心疼道:“是不是又喝了许多酒?”
黛玉嘟囔道:“胡家男丁很多,倒顶用的没几个,身无功名,眼界狭窄,不是畏畏缩缩就是趾高气扬。我只能帮着惟清迎客交际。”
宝钗想起今日听到那胡家妇人对郑慧音的辱骂,附和道:”胡家规矩重,又内斗严重,胡阁老勤于治国,疏于治家。”
黛玉闻言一笑,睁开眼睛,伸手刮了刮宝钗的秀鼻,“你怎么这么聪明?”
宝钗往后一躲,隔着小方桌黛玉也不能做什么,只好收回手,叹了一声,“可惜慧音了,那么才学智博机灵活泼的女孩,入了这么一个家门,如鱼入了沙漠,花到了冬天,也觉得无力。”
胡家夫妇不睦,这不是什么秘密。偏这门亲事乃天子所赐,无人敢直说。
宝钗的心慢慢沉坠,“那也是她的命”,她这样安慰自己。
马车到林府的门口时,帘子掀开,宝钗先搭着丫鬟的手下车,却看见府门西侧站着一位留着几根胡子的中年男人,天气渐冷,他衣着单薄,束手束脚地站在仆人当中。
他看起来面生,宝钗多看了两眼,然后就伸手向黛玉,“凳子在这里,踩稳点。”
黛玉身形很稳,连凳子都没踩,长腿一伸就轻跳下来,“咚”一声把宝钗吓一跳。
“我还以为你摔了。”宝钗长眉微吊,嗔他一声。
黛玉笑着牵了她的手,“我好着呢,就算是醉了也不会走不稳当。”
“是,是我多此一举。”
“哪里,我甘之以饴。”
夫妇二人说说笑笑,四周的仆人都神色如常,唯有缩立在府门西侧的贾雨村吃了暗惊。
他自从告发柳秋之后,朝廷念他有功,又补缴了贪污的银子,于是只贬谪为青州司马。
贾雨村自以为逃过一劫,往后再攀上其它大树,何愁不升官进爵。没想到青州府的贼人连日光顾他的府邸,吓得一家老小哭爹喊娘。贾雨村也后怕不已,思来想去,将妻儿送回老家庄子,自己回京寻求庇护。
这一路赶路凄惨无比,店也不敢投,饭也不敢吃,只闷头赶路,到林家门前已落魄如乞丐,连门房都鄙视他。
贾雨村心中萧索,只盼着林黛玉能救他一把,故而巴巴地在门口等候。
等了半日,才见到一辆二马并驾的马车缓缓而来,一位姿容绝美的年轻妇人下车,贾雨村偷瞧,呼吸一屏。
她又朝自己看了两眼,贾雨村不由心喜,挺了挺背,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却见黛玉从车上跳下来,牵着那佳人的手低头说笑。
原来是他后院的人,贾雨村忙低头不敢看,心里失望,又有些不甘。
有人上去和黛玉禀报了,黛玉朝贾雨村看去,眼底诧异,但很快就平井无波。
宝钗知道黛玉有事,捏了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