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光二年冬,因德妃有喜,新帝开了恩科。
一位书生入了殿,今上只书了“君臣忠义”四字,那身着蓝衫的书生深知是旧事重提,他提笔落墨,时至掌灯十分,愤书了今上十二桩大罪,其中朝堂怪相、民之百态皆在其中,不胜枚举,而那落款之处并未落名,仅有“忠义”二字。
“范某身无两翼,圣上若寻,只需知会一声,范某自会提头来见!”似知此番命运堪虞,未等今上来赶,那书生便掷笔而去。
昭光帝将那考卷连观数遍,每读一罪,那脸孔便黑去一层,身畔的福印一旁瞧着亦是冷汗直冒,心道:“恩科恩科,那是掉到眼前的恩典,如今这不要命的,可是瞧见了!”
而今上还未从盛怒中平复这一腔起伏,太皇的突然驾临,让这宫内立时云天变色。
享殿内,诸葛豊迟怒掷下一封信函。
“漠北阿史那撕毁了盟誓,部族的神龛昭示着洛都会诞下男嗣,而那位被赐皇姓的孩子朕的孙儿,却是彻底的胡族蛮血!”诸葛豊迟怒不可遏。
“那洛都竟于父皇修书了?”看着那先祖的灵位,昭光帝冷下了容颜。
“那洛都真是朕的好儿媳,瞧瞧那信末,渤俞沁将拥有一位出自本族如朝阳般耀眼的八部亲王了,此番大喜,那洛都要与我沧岳朝同贺呢!”
未瞧那信一眼,昭光帝拧眉间,便默在了一旁。
“怎么?诸葛家的四儿郎,你无话可说了?”诸葛豊迟怒一扬指,那漠北之地,乃朝国大计,此一番用心良苦,终是落了个功败垂成,不禁气地两肋生痛。
“儿臣——”昭光帝无从辩白,噤声不语。
“此番和亲,乃大好的机宜,你不是不知?枉朕一番苦心,为你筹谋,你却让朕好生失望,夫不正妻不伦,罔顾伦常,败德于宗庙,朕的颜面皆让你丢尽了!”诸葛豊迟手捋花髯,仰天长叹。
“那洛都是不会于草原八部托出那孩子的身世的,是她心有不平,儿臣可无心理会,那漠北需拿准的自不是她洛都的心思,而是渤俞沁八部,儿臣深知其中的轻重!”昭光帝向上方看去。
“轻重?可有想过,眼下之失,将来之祸,若洛都此番真诞下男嗣,试想那漠北八部是归心于我沧岳,还是聚于这部族王子座下?”
“父皇如何以为一位流有诸葛皇血、自幼长于渤俞沁的皇子便会对我沧岳忠贞不二,洛都不会如此,草原八部不会如此,儿臣以为那危险得很,若有朝一日兵戎相见,让人情何以堪?”
“依朕瞧不是情何以堪,而是你情不知所往,身有大任在身,能为而不为!如今出了乱子,不知悔过,还在此方与朕无理搅三分,再多说半字,看朕不废了你!”诸葛豊迟不禁暴跳如雷。
“父皇真肯放了儿臣?”昭光帝忽的一喜,却因上方那道夹杂着良苦用心的双眸又倏地拱拱手于下方闭上了嘴。
“诸葛家的四儿郎,此番误国之失,你难推其咎,莫要以为朕拿你没法子,朕不仅可以废你,也可让那该断的断,那该烟消云散的四处茫茫皆不见!”
眸辉锋利地落下,昭光帝深知父皇吐语,并非威吓之辞,耳听此中种种,倒也顾不得了,于抬首间不禁将那憋在心中许久的话,冷声掷过:“早年,父皇也是如此而为的,是吗?”
此一声质问,心被狠狠戳了一记,旧事在眼,那一番取舍,何等的惨烈,诸葛豊迟想起了母后当年的那双眼眸:“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今他有着同样的心绪,眼瞅下方那洞察秋毫的眼眸,隐隐含怨,仿佛当年的自己。
心生萧然,折身,诸葛豊迟的脸孔未见半丝波澜,只道:“去,于列祖列宗面前跪着,思思这过,也将这其中诸事好好给朕想明白了,理清楚了!诸葛家的四儿郎,那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你留也留不住,她既有意去,你便该放下那心中的执念,方是大丈夫所为!”
传人为昭光帝更衣,于享殿思过,诸葛豊迟拂袖而去。
“父皇您为何不回答儿臣的话呢?”
“父皇,您让儿臣失信于人,朕如何还有什么大丈夫所为?”
……
瞧着那远去的背影,昭光帝的声声质问皆锁在了那大门阖上的一瞬。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沧岳朝的皇宫幽寒深深,未见开晴。
“圣上宠幸谭氏,冷落中宫,惹恼了太皇!”那是百官的猜测。
“听说暖宫出了乱子,各处门禁森严,这前有三公主和萧三太子的魂牵梦萦,今有四公主与一布衣难舍难分,这偌大的皇廷该虑及些体面了,太皇此番突至皇宫,降责圣上开了恩科,就是有意断了四公主心中之念……”那是宫内的一番絮语。
“酉安王府闹出了笑话,王爷要娶妾室,郡主生妒,将酉安王锁了,惊动了太妃,此番太皇驾临,自是要将各处理个明白的!”
自百官递本告罪,皇族之内也相继奏本表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