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的楠木桌案上,摆着各色的冰綄锦缎。
随侍奉过一张张司制房取来的裙样,少年翻阅着,疑惑道:“那罗刹女,何时对这上心了?”
“公主询问了笄礼诸事,想圣上与皇后娘娘主礼,必是重视的,且小的知道旧岁郡主那袍服提前半载便赶制了,公主这会子显然慢了不少!”福印回奏。
“此中,皆未瞧上吗?”一一扫过那些花色,俊容修雅的男子挑眉问道。
“公主言样式太华丽了,说要穿起来像仙女!”福印笑道。
仙女?
诸葛合墒喃喃自语。
后移目于那绣样处,唇畔漾起些笑,墨眸已深深望向窗外。
那秋千上飘摇的少女,采云为花骨,折露为芳衣,是玲珑叶间的一枝新荷,穿梭在春风中,好似仙娥般美妙地飞入了九重殿中。
凤眸微阖,静思片刻。
折身至书房内,提笔勾勒,细细渲染,很快一浓淡相宜、飘逸如仙的裙样便跃然纸上。
“拿于太子妃,请嫂嫂派长鱼家专人赶制,要今岁新品织料!”诸葛合墒吩咐。
翌日,莲歌从宫娥手中接过一件织工考究的粉色罗裙,那水滑的冰丝,带来轻盈的质感,有白色莲朵间绣其中,珍珠撒蕊,剑袖处滚了荷叶边,鲛纱如花瓣般层层堆叠。
好美!
乌眸闪烁,少女咬咬手指,不由地发出阵阵惊叹。
“呶,只借你穿一回!”那是拿于流月时,莲歌说的第一句话。
“你又不穿,何必在意?”
美人睇视过来,顺手卸下粗衫。
眼前的丽骨,赵飞燕式的玲珑无双。
肚兜上绣着一只金翅的凤鸟,栩栩如生,愈发显得美人雪肌照人,几朵瑞光飘晕在乌瞳深处,眼前的流月如谪仙一般动人,看地莲歌一呆。
“知你喜欢艳丽华美的凤服,是怕你穿毁了,于你浪费!”莲歌回神皱眉,牙齿落在唇上,咬出了一道痕。
“那是对付九公子之流,而这正统的男子,不管内心如何野马脱缰,遇见倾心的女子,必是期许她是一朵清清小荷,这种形之于外的弱点,浪费不得。这裙子我流月只聪明的穿一回,你却可傻傻的穿一世!”
说时,美人已利落地换上那条水丝罗裙。
莲歌捧脸向上望去,面前绿鬓双鬟的美人,和之前说话的恶女判若两人,发间只簪一朵粉萼珠花,双足画出舞势,莲裙轻绽,明眸善睐,纤尘不染。
“真不知老天这眼是如何长的,将你生的这么美?”莲歌叹。
“比那陈娥如何?”
“单看相貌,比得,且在她之上!”
“那智呢?”
“那陈娥不简单!”
“莲歌,一个冷宫中的女人,数载后能风光又现,依我看定是耍了花招!”
“是吗?”莲歌眨眨水瞳。
“那女人不是寻常的角色!”
流月笃定道,莲歌听着,眼中飘暗,附和地点了点头。
她旁敲侧击地问过敬远哥有关窦德的安置,他告诉她窦德现今在景澜殿奉事,不过是寻常的护卫之责。
同去的十一人依然在那方小册上,可是敬远哥不知他们皆已死了。
她不敢妄断,暗卫行事诡谲,不能用常理推敲。
她只与窦德做了一种可怕的假设,这暗卫出了问题,有人暗中偷梁换柱。
至于是否与陈娥有关,尚不得而知。
五月二十六,莲歌由内命妇引领,于东华阁行笄礼。
身着皇后娘娘亲选的朱色鸾纹大服,由皇贵妃娘娘梳发,依次加笄、布簪、戴冠,于嘉乐声中,听皇后娘娘戒育,为礼宾奉茶。
“亲请了你大哥明日来于你画像,笑笑吧?”
她肃着张脸出来时,小四儿低声道。
是的,母后说过邬敕国的帝姬行过笄礼,方可画像。
莲歌望向莲塘,那里好似有双母后的眼睛,此中酸楚,冒出心田,悬点落下泪来。
“轩辕莲歌,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哭的吗?”耳畔落下一语关切。
抿了抿唇,莲歌抬首,看到一脸和煦的诸葛小四儿。
“不是——”
“罗刹女是百战不殆的女将,戏文中没写,她还是个公主,公主千岁,公主吉祥!”
诸葛小四儿黑眸流韵,笑的灿烂而无害,朝她伸出手来。
莲歌微怔,发觉他比记忆中又俊了几分。
迎向那道暖阳似的目光,没有闪躲,将手轻轻放了进去。
范进说的对,她已混沌度日了好久。
轩辕氏已解禁出围,她是邬敕国的帝姬,不是流年飞逝中的匆匆过客。
一切皆在这大好春景中,欣欣然张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