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流春进来,曼陀郡主神色间竟毫无惊讶之色:“你倒是够沉稳,直到此刻才闯进来。”
江流春心知不妥,难免窘迫:“我……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我……”
她咬咬牙,把心一横:“陆长离,你若为了我把自己陷入不忠不义的绝境,那我必不会再与你有半分干系!”
陆长离静静看着她:“你是怕我拖累你,还是鄙夷我背弃大道?”
江流春一时激动,含泪脱口道:“我是怕你拖累你自己!安稳的日子不过,大好的前程不要,偏要拿命谈恋爱,搞什么幺蛾子你!”
在座二人面面相觑,本以为江流春必有一番大道理讲,万万没想到她又哭又气,竟说的是这些。
曼陀郡主秀眉微蹙:“谈恋爱……幺蛾子……是何物?”
江流春猛然回过神。方才一时情急,竟把以前惯用的现代词汇迸了出来。在她心底沉睡了许久的“江雪”的记忆猝然苏醒。
她前世是重度恋爱脑,奔跑在为“爱”舍生忘死的不归路上,一度以为只要爱得足够诚挚热烈,便自有移山填海的力量,焐冰成水,点石成金,天地万物都要为之让路。殊不知,焐冰成水寒蚀骨,万事强求怨戮心。
这样的荒唐梦她不是没有作过:陆长离抗旨拒婚,带自己亡命天涯,不管不顾做一对流离鸳鸯。什么永恩侯府什么公主,什么现代什么芜音,全都去他娘的。就算去不成“家家有水,户户有花”的世外桃源,寻一方狭小岩洞栖身也定能“有情饮水饱”。若非如此,便不足以证情深。
从离开云州至今,她憋着的那口气,不过由此执念而生,尤其是在得知他要娶公主之后,越发意难平。
然而,如今陆长离当真要为她破釜沉舟时,她才明白自己所求为何。最好的爱情,是为同生,而非共死;是相爱之人彼此扶持成就,而非纠缠共堕深渊。
她立在陆长离面前,肃声道:“陆长离,比起与你长厢厮守,我更愿你长命无忧。若非要以你性命前程做赌注,我倒宁可与你各走各的路。你走你的阳关道,自可天高海阔;我过我的独木桥,亦能月淡风轻。”
陆长离温声道:“往后余生,你可会怨我?”
江流春淡然一笑:“我如今已知你爱我信我护我,心意从不曾改,我还怨你做什么。更何况,人间乐事,岂止情爱一件。”
她把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一一摆好,心中出奇平静,道:“陆长离,从此你做你的将军驸马,我烹我的山珍海味,各自平安到老,说不准我还比你活得更恣意些。这五花芋头饭你们须趁热吃,焖久了葱香味便要减损。我去厨房瞧瞧灼灼的药。”
她转身往门口走去,心中如释重负,却又被失落弥漫。从今日起,便再无幻想了。如此也好,天涯何处无芳草。
身后响起陆长离的声音:“曼陀郡主,你如归顺我大宁,不再为独孤太后所用,我必保你姊妹二人余生安稳。若我能为陛下招降你,亦可借此大功,请辞赐婚旨意。如此一来,你我二人各全其美。”
江流春一愣,猛然回头:“什么?你……”
陆长离眼中有笑意,了然的神情仿佛在说:傻姑娘,你的心意,我必不相负。
江流春的脸立时红到了脖子根。她深悔自己莽撞,话没听完就进去一通乱讲,胡乱操心。如今可好了,心里头揣着的那仨瓜俩枣都一股脑儿给人看了,显得自己像个没头没脑的傻子,丢尽了老脸。
她哪里还敢看陆长离,拉开门就往外跑。再在屋里杵着,她能凭一己之力用脚在地上抠出一整座秦始皇陵地宫来。
曼陀郡主听着江流春脚步声渐远,这才冷冷地道:“陆三公子,你此次恐怕算计错了人。我华夭夭身为北夏皇族,太后又对我们姊妹二人养育恩深,我怎会做如此背德忘祖之事。你如此巧言劝降于我,难道不怕我取你性命么!”
陆长离微微一笑:“郡主聪敏过人,自有分寸。待郡主查知令妹中毒幕后主使,我再来问郡主的心意。”
陆长离说罢,起身告辞。曼陀郡主坐在华灼灼榻边,从怀中取出方才陆长离给的绣帕,眉头越蹙越紧。怎么会是她?
京城,红香楼,灯火通明如昼。
华丽楼阁内,香艳美人俏目生情,娇语勾人。鸨娘捏了把团扇笑盈盈立在门口,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各色贪欢客中打量。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一位才进门的年轻公子身上。一身鸦青长袍,手持一柄乌骨折扇,身量颀长纤瘦,眉眼冷清而精致。
鸨娘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迎上前去招呼:“公子好是面生,想必是第一回来红香楼玩吧。”
她一壁说,一壁伸手招呼立得最近的两个姑娘:“画竹,琴梅,好好服侍公子。”
两位美娇娘应声而来,一左一右挽住年轻公子的手臂,脂浓粉香。年轻公子下意识一躲,微皱了眉头,用折扇挡住姑娘不安分的纤手,冷声道:“不必麻烦。唤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