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跨院里,早已站满了丫鬟婆子,闲言如沸,却无一人敢进房中去。见了梁姨娘,众人纷纷福身行礼。
梁姨娘拈紧了手中紫檀佛珠,微微颔首,便往屋里头去。芙蓉心思细密,立刻令众仆妇后退三尺,不可喧哗惊扰姑娘,自己则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梁姨娘一进卧房,便瞧见江流春面色苍白,双目红肿,眼神呆滞,攥着一件下摆满绣梅花的月白衣袍不撒手。一旁的紫苏亦是面如土色。
梁姨娘一眼认出,那件满绣梅花的锦衣正是梅含英生前爱物,眼神中划过一丝微不可觉的畏惧与厌恶。
梁姨娘在榻边绣墩上坐了,关切道:“好孩子,是哪里不舒服?快说给姨娘。”
江流春不答,双目空洞无神。梁姨娘皱了眉头,问紫苏道:“姑娘怎么了?”
紫苏声音发颤,似是受了极大惊吓:“姑娘……好像……撞鬼了……”
梁姨娘正色道:“青天白日的,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快请大夫去!”
忽然,江流春空洞的双眼定定地看住了梁姨娘,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令巧,别来无恙。”
梁氏神色微变,强自镇定道:“你这孩子,都快到了要议亲的年纪,怎么还是玩不够?”
江流春扬起手里那件锦衣,冷笑道:“这衣服你难道不认得了?我死前与你相见,正是穿着此衣。”
梁姨娘的佛珠“啪”一声跌落于地。她理智犹存,对身后的百合道:“快让下人们都退开!你随芙蓉去门口守着,不许他们靠近!”
百合极少见梁姨娘这般慌乱,虽心中狐疑,却仍一丝不苟地照办了。江流春床前只剩下了梁姨娘和紫苏。
梁姨娘对紫苏道:“紫苏嬷嬷,还得请你亲自去请百草堂的常大夫。姑娘的病症,你比旁人知道得清楚。”
紫苏哪里放心,本要拒绝,却想到江流春先前的叮嘱,只得应声退了出去,又给院子里头一个握着扫把立在人群里的小丫鬟使了眼色。
房中只余梁姨娘和江流春两人。梁姨娘一改往日和善眉目,冷然道:“大姑娘,不要闹了。”
江流春冷笑道:“你每日里姐姐、姐姐的不离口,怎么就忘了呢?你的女儿我每日带在身边视如己出,而我的女儿,你们母女竟险些把她送上黄泉路!”
梁姨娘脸色大变,猛然起身往后退去,强撑着镇定面皮,喝道:“大姑娘!你再装神弄鬼的,就休怪姨娘对你不客气了!”
江流春站起身来,把那月白梅花外衫疏懒地披在身上,长发凌乱散于肩头,面色因病弱而苍白,唯一双眼睛亮得慑人:“令巧,你明知道我不是春儿。”
梁姨娘竟冷静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江流春,道:“梅含英,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今日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凭我自己的本事!你养的蠢丫头不争气,怪不得我!”
江流春笑意森然,徐徐走向梁姨娘:“你倒老实。江家的家产,我从不曾放在心上。我所在乎的,唯有一事—我的命你拿什么还!”
梁姨娘脸色惨白:“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江流春逼近梁姨娘,猝然拔下发间的碧梅簪,用尖锐的簪尾抵住梁姨娘的咽喉,冷冷道:“你不记得了?那我替你回忆一番。那天夜里,你悄悄进入了我的卧房……”
梁姨娘尖叫出声,疯狂摇头:“不是我害的你!是你自己短命!是你活该!”
她的情绪有些崩溃,竟一把挣开江流春的钳制,指着她恨然道:“这个家本就不该有你!你以为老爷不嫌你吗?我告诉你,除了你在酒馆里养的那个小白脸,江家上下都嫌你碍眼!”
江流春两眼冒火地盯着梁姨娘,猛然伸出手来,扣住了梁姨娘的咽喉。江流春虽然瘦小,可此刻竟不知是哪里来的如此大的力气。
梁姨娘意识模糊时,忽然感觉扣住自己喉咙的手一松。江流春整个人如脱了力一般,瘫软在地上,人事不省。
梁姨娘惊魂未定,踉踉跄跄地扑向门口,正要叫人,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此时若开门呼救,自己难免苛待嫡女之嫌,毕竟,不会有人相信生性软弱又在病中的江流春会对自己下杀手。
梁姨娘回到原处,盯着昏倒在地的江流春,恨得牙痒痒,又不敢轻举妄动。方才那一出若非鬼魂作祟,那必然是这死丫头捣鬼。可瞧她平日那窝囊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有这般城府与胆量。而且,这丫头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劳累过度病死的。
如果真是梅含英的鬼魂……梁姨娘打了个寒噤,喃喃道:“不会的……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敲门声猝然响起,梁姨娘吓得往后连退了三步,后背使劲撞在冰冷的墙面上。她定了定神,问道:“何人?”
紫苏的声音响起:“姨奶奶,我请了常大夫来瞧病。”
梁姨娘迅速进入角色,颤声道:“阿弥陀佛,你们可回来了,快来瞧瞧姑娘!”
紫苏推门进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