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卦还在继续,这次敛雨客的推演比上次顺畅很多。
算筹摆开,他眼睛微闭,眼缝中有金光流转,似乎进入到了一种奇异的状态,玄而又玄,交感天地,通达万物。
渐渐的,商悯听不到敛雨客的呼吸声,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
仿佛面前坐着的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可是他分明又在那里坐着……就像已经成了天地的一部分,融入自然之中。
许久,敛雨客面色陡然苍白,他睁开双目,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流下。
他轻咳一声,用袖子遮住了嘴唇,待袖子拿开,敛雨客的嘴唇居然也沾染了血色。
“前辈!”商悯紧张地喊了一句。
“无事……推演天机往往以寿命为代价,只是这次格外重一些。”
虽然疑似受到了反噬,可是敛雨客依旧神态平和。
“许多于推演天机一道有所建树的人,往往不肯轻易将自身所算到的东西公之于众,因为其中的因果代价他们承受不起。”
这解释商悯信,因为郑留通晓未来,却不能随意将那些话说出口,清秋殿群妖议事,被谭闻秋唤作“树老”的木成舟也说这些年折损了不少修为和寿命。
商悯迟疑地问:“那……前辈是算到了什么,但是不能告诉我?”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敛雨客脸上竟然罕见的掠过了一丝茫然,“我什么都没有算到。”
他的眼神定格在商悯的面庞上,就像是见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就好像,你的命数跳出了既定的道路,谁都算不到,谁也无法得出定论,谁都不知道你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
“什么?”商悯乍一听皱了下眉,很快又舒展眉头,笑道,“那这应当是好事了,如果连自己的命数都能算到,那未来该多么无趣?”
“不,拾玉,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敛雨客仔细地看着商悯眼睛,极具穿透性的目光仿佛直接望进她的心里,“人皆有命。”
“人皆有命?”商悯品味这句话。
“凡是活着的东西,哪怕是一草一叶一花一木,也都是有命数缠绕的,它们会生长,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枯萎衰亡,兽类也如此,凡诞生于世上的活着的生命都有各自的轨迹。”敛雨客道,“可你,没有。”
商悯琢磨半晌:“按前辈的话,我岂不是不算活着?”
“这就是矛盾所在,你是活着的,可是你无命数缠绕。”敛雨客话语中也带着困惑,“若你本体在我面前就好了,或许我可以用观气术查看你的气运。”
“是不是有人为我遮去了命数,这才让前辈探查不到。”商悯慢慢道。
可能是父亲和姑姑做的,姑姑透露过她也会卜卦,也许是她发现了什么……然后又联合父亲做了什么。
“可能是,但是任何手段都应该留有痕迹,你身上却没有。”敛雨客收回眼神,沉思,“非我自傲,以我在此道的造诣,天下无人能胜过我
,哪怕大学宫圣手亲自出手推演也是一样。在你的身上,我只看到了一片虚无。”
“没有命数的人会不会英年早逝?”商悯担心道。
“既然命无定数,我自然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英年早逝。”敛雨客笑了,“你为何不猜自己会不会长生不老?”
“圣人都不能长生,我不做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商悯道,“不过,前辈所言,倒是让我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个故事。”
“能否讲来听听?”敛雨客好奇道。
“传闻,人死后魂魄都要统一去往同一个地方,掌管那个地方的人名叫阎王,阎王有一本生死簿,世间万物的生死寿数都记载在上面,有一天一只猴子闯进阎王殿拿走生死簿把自己的名字从上面划去了,从此这猴子超脱轮回,长生不死。”商悯道,“我无命数,与这猴子不入生死簿有点类似,叫我觉得有意思。不过他能长生不死,我却不奢望能那样。”
“确实是有意思的故事。”敛雨客若有所思,“命数非天定,而是自己定……好一只猴子。”
商悯怀疑自己命数是被人为遮掩,同样怀疑自己命数无定是因为她是穿越者。
不属于此界,自然就没有命数了。
可是也不像,商悯脑子里面虽然多了一段记忆,但到底是有娘生有爹养的。
身为武国公主,她的命数应当与武国国运勾连才对,怎么会什么都算不到呢?怪哉怪哉。
“前辈算了卦,应当能确定我是不是您要找的人了。”商悯道,“此刻,前辈可有定论了?”
“暂无。”敛雨客静静看她。
“也许,前辈要找的那个能完成乾坤伟业的奇才是我父亲。”商悯想起了群妖议事时谭闻秋说的话,她和其他妖都坚定不移地认为商溯才是天命。
“不如前辈去武国看看,我父王会将前辈奉为座上宾。”她笑道,“说不定等您去了,就有定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