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女儿家的衣服,在京里的规矩,可几乎是贞操牌坊一般,落了旁人手,简直是比恶徒杀人放火还严重。
她偷偷瞄了眼刚才出言提醒的程昱。
“将军虽穷,只这一个女儿,倒也不至于连件衣服也置办不起吧?”
程昱又说了一句,语气里满是嘲讽和揶揄。
沙兮是想着让太子带走的,可是程昱这个小姐的冤家对头在场,又怕留下一个把柄,让他嘲讽海榴。
只得硬着头皮,开言对太子道:“小姐确实喜欢这件凤尾裙,不过……”
她还没说出想好的说辞,就被纪玄祉打断。
“她待如何,我会着人去问她的。”
程昱噗嗤笑了出声,直接对太子说:“不劳太子大驾,将军府,难道还要靠别人养女儿,我虽只是她的义兄,籍籍无名,为妹妹买件衣裙倒也舍得。”
这次,他直接走近几步,向太子伸出了手。
纪玄祉微微低头,掩去脸上的懊恼。
因是海榴的衣服,他方才去吩咐下人,就未曾交给他们。否则,就不会被这位莫名冒出来的义兄缠住。
但是,想及海将军的心思,纪玄祉只得放弃,抬头心平气和,将衣服递给了沙兮,摆了下手。
沙兮得以解脱,赶紧往外走。
小姐突然离开,总要和主家有个交代。
走着走着,又叹了口气。
人家小姐,都是华贵的马车,偏生自己家这位,总是爱骑马来去。
这次带沙兮,也是因为她骑术好些,不拖后腿。
沙兮身后,纪玄祉垂目沉默,过了一会,才似突然活了过来,甩甩袖子要走,又回身看了眼也站在原处的程昱,道:“海榴性子最是天真,这两年她独自在京城,小小年纪,很是不易。若有不慎惹了小将军之处,还请多多谅解。”
纪玄祉对海榴说话时,面色柔和,总是漾着似有似无的笑。如今语气仍很温和,也并无厉色,看起来却和方才完全不同,就似活水的河变成了死水的湖。虽仍保持了秀丽景致,却缺了一份生气。
不过,他长相英俊,气质温润,无有表情之时,仍是翩翩谪仙之姿。
程昱此刻也看不出情绪。只是他的骨相更加冷冽锋利,看起来就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他听着纪玄祉的话,依旧不喜不怒,不曾言语,只微微点了下头,似是同意,又似话不投机的拒绝。
不过纪玄祉也并不需要他回应,很快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若程昱是海榴的亲近兄弟,他或许会礼待,甚至不着痕迹讨好。
可是,海榴讨厌他……那便算了。
他须的和小榴儿同声同气。
看着纪玄祉走了出去,程昱紧闭的嘴唇才微微开启一点,轻轻呼吸间,双眸闪转,然后脸上浅露一点冷笑出来。
真是可笑。
——原来他也没好好养女儿,或者说,果然是,养坏了女儿。
程昱心内腹诽的时候,海榴已经疾驰出十里。
她今日来迎春筵,一来是凑热闹,二来,金谷山庄在京城西郊,离了不远,就是陌上草原,最适合跑马。
摔痛了脚踝的时候,她是真的想着要回家。但是一出金谷山庄,望着北面的原野,就心痒痒起来。
伸手就扬了马缰绳,想让万里跑快。
万里倒是真的加大了步伐,不过,才跑出去一点,身后一声口哨,万里就又放缓了步子。
海榴撅起嘴角,干脆扯住缰绳,勒马停步,等着身后跑步声近了,才回头,瞪视阿八。
“我要跑快些!”
阿八又跑了几步,才站在了马侧,仰头看着海榴,坚定地摇了摇头,又伸手摸了下海榴的脚腕。
“已经不疼了!”
“真的!”
海榴大声说,见阿八毫无所动,就气咻咻骂:“你怎么不听话!我们都定了契约,这一年里,我是你的主子,你是我的马奴!”
阿八却指指马儿,又摇了摇头。
海榴才要发怒,阿八又轻触了下她的鞋尖,然后伸出手掌,一个一个手指掰下来数了一遍。数了左手,又数了右手两根手指。
“七天后才能跑马?”
阿八点点头。
海榴满脸不快,偷偷斜眼瞟着阿八,然后忽地身子前倾,几乎趴在了马鬃上,双手也朝前努力伸展;同时,用腿夹了下马肚子。
万里得令,嗖地蹿跃了出去。
阿八嘴唇微动,待要吹起口哨号令万里,却又止住。
海榴竟然用双手去捂马的耳朵。
因为万里高大,她够得困难,胳膊几乎伸直……
这样骑马,有些危险。好在是万里。
但若是强行让万里突然止步,或者放缓,反倒容易失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