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看护凳上削了一个又一个的苹果,只是偶尔削到一半就要放下——小刀上白色的果汁泡沫凝固成了糖渍,皮卷起揭开暴露的果肉氧化时才会重新拿起它来。
这些苹果只是我自己吃,也是我买给自己的。
冬季进入尾声的时候,奶奶的情况就开始变差。千坂阿姨很有责任心地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然后就是回家服药和周密的看护。
春季时病情恶化,她只得辞职不再担负风险,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帮我一起把老人送进了医疗养老院。
在我晋升一级术师工资提升后,攒下的钱完全负担得起环境良好的疗养间,但没富余再请护工了。我也不是很在意,并不想把老人托付出去,便直接打包铺盖住在了医院,和配来的护士一起看护。
该上班打怪就上班打怪,下班就往病房赶,很快我就把护理学得有模有样,还义务帮这家医院做了个从上到下的咒灵大清洗。
我面临新的人生选择,那就是到底要不要让奶奶继续治疗下去。她渐渐已认不得我,每一天面对她更瘦削的面容,衰老和死亡就像深冬的寒雾爬上了床板。在还能行动时,我推她去病房外面看春花,我说一句今天,她回一句曾经在十多年前对当时的某个人说过的话。
她的时间仿佛混乱,凝固了。灵魂飞往记忆里打成碎片的过去,沉浸在曾经一个个深刻烙印在心中的场景里。
很快她便无法行动了,进食依靠胃管,再也认不得任何人。她深深陷在陈旧的幻梦中,时而平静地沉眠,时而又急躁地梦呓,眼睛不怎么睁开了。
她从那刻起再也无法叫出我的名字,但我靠近时,对她耐心又缓慢地说话,躺在床上的人又似乎在聆听,神色变得平和。我忽然觉得她一定还认得我,冥冥之中有什么像咒术一样奇妙的东西让她感觉得到,这是她唯一的亲人。
医生说,她不会感到痛苦,我想也是,她已经无法感知到这个世界了,还有她自己。不知道现在她的意识在哪里,几十年前的过去吗?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和她的母亲一起度过的时光。还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出生、长大、恋爱、结婚、生子的那些时刻?
也许是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前,我们短暂地三代同堂的时候,在乡下的老屋里,我还没有葡萄架高的时候。四年的光阴压缩进了厚厚的相簿,每一张她都描摹过了成百上千次,还原出那些光景并不难吧。
开始听谐谑曲也是守在床边隔一段时间去翻次身的时候。我已经把公寓里奶奶的所有东西都打包收拾好了,这个小家似乎眨眼间就变了,它只承载着两个人的故事,在我拖着行李箱离家的那天之后又轻了一半,变成了老人独享的居所,生命余晖陈旧的摇篮。
现在它空了,并不寂静,但安宁异常。我倏忽觉得它不再熟悉,永远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
人不是被时间磨损的,是被一次次的离别磨损的。天内理子——不知道她现在叫什么名字,我还是愿意喊她这个名字,毕竟现在知道她这个名字的人只有我们几个——已经极少和我联系,黑井在新年有和我报过平安,她说理子已经明白了,她的新人生必须与旧世界告别,总得割舍掉一些东西。
于她而言也许是一颗孤独的心颠沛流离的童年,一只曾经摆在面前的潘多拉魔盒,一次独一无二死而复生的经历……要抛却这些好好做个普通人,现在她已经做到了。
总是时不时提起要聚齐大家一起旅游的小理子长大了,不再做这天马行空的梦。这是好事,远离术师远离咒术界,远离我们才能保证她的安全。可还是有点难过,纯真的人也被生活教会了长大,总觉得这种蜕变还是很残忍。
正津律子这家伙到是一块雷打不动的钻石,说闪耀到底那她十年后还会叫嚣着自己就是超级无敌青春美少女。只不过这家伙去玩谁是卧底真人版了,从那天鬼屋之行后干脆人间蒸发。
我只能想想,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还在盯着我空空荡荡的社交平台,等着刷出第一条发文,兴奋地抢沙发吧。
可我没有勇气去分享这第一条电子动态,也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内容。
住在医院的整个春天,我都像一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七海来探望奶奶的时候只带了一颗苹果,他给我削好,果皮从第一刀一直连到这一刀结束,完完整整没有断。
我认真观摩到最后,学会了这种帅气的刀法,此后就喜欢每天给自己削苹果吃。
他很惊讶,高专的其他同学都没有来探望过。我只笑说大家都很有默契,有些事情只是我人生中的东西,是他们没必要承受的离别。
咒术师一生中要见证太多次离别,还要担上不属于自己的那份就太累了。我们是伙伴,可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个含蓄又孤僻的人,或许因为知道自己一身霉运,我没有和伙伴们互相称呼家人,他们也不曾这样做。
就像我不可能跟着五条悟回五条家看他怎么对付自己那一帮大家族的亲戚,他也不需要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