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所有人各司其职，忙中有序。
上一台手术的清点工作结束，医护人员还没来得及休息，又进入下一台手术的准备工作。
马良走进手术室，准备穿手术服，却没有人走过来辅助。这种小事平时是不需要张嘴的，经常在一起配合的医生和护士会形成无需多言的默契。
没办法，今时不同往日，能排上手术已经谢天谢地谢患者信任了。
他环顾四周，一时竟不知道该叫谁来帮忙，回过头来又发现手术服已经穿好了。
可不能再这样走神儿了，他提醒自己。
手术室是他的主场。
马良抖擞精神。他喜欢做手术，攻克疑难杂症。手术时，他可以排除杂念，专注于自己擅长的技术。完成别人做不了的高难度手术，这是他成就感的来源，甚至能给他带来幸福感。尽管手术室外还有一堆鸡毛蒜皮的烂事儿等着他去解决，但只要还能在手术室里一展拳脚，他就觉得很满足。手术室外的事，出了手术室再说。
手术床被推进来。患者在床上俯卧着，呼吸和心跳都很微弱。背上两厘米宽的伤口，经过急救人员长时间按压皮肤组织已经泛白，但还有血液渗出。患者左手虎口处也有伤，而且很深。
马良做好了开胸的准备。
遇到这种伤者，他总希望他们有一天可以从事发现场被复制粘贴到手术台上。减去送到医院的时间和一路的颠簸加抬上抬下，他有信心救活百分之九十九的伤者。可要是真到了那时候，也许自己早就被机器人取代了。
马良拿稳手术刀，微微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今天走神的情况太多了。
很快，麻醉起效，患者的胸腔被打开，随后本就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忽然停止。
“先止血。”马良沉着应对。他麻利地对右心室上的穿透伤进行缝合。同时让助手进行心脏按压。
“加把劲儿！”负责心脏按压的女助手突然喊了一句。
马良抬眼，匆匆向对面瞥了一眼。手术室里，所有人都带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觉得这个女助手有点眼熟，是自己的学生，叫……什么来着？他仔细想了一下，想起她叫田园。田园博士毕业了没有？毕业论文是什么来着？应该还没有毕业……
“于诺！”又是田园。
马良被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声量，而是因为这两个字他很熟悉，又不愿提起。
于诺？是那个于诺吗？
他看不到患者的脸，于是问道：“是我的学生吗？”
“马老师？”
于诺站在了手术床旁，看了眼自己的心脏，握在田园手里，肉嘟嘟的，在她轻柔的按动下似乎还有一线生机。
于诺无法无视马老师责备的目光，只好堆起笑脸，扭过头去看他。
“谁让你进来的！不知道进手术室换衣服吗！滚出去！”马良见不得这种低级错误，看见就一肚子火。
于诺愣在原地没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老师，我搁这儿躺着呢。”她指了指手术床上躺着的伤者。“你看。”她又穿过手术床，走到床头，想找一个能看到自己脸的角度。
她的心脏在她路过她自己的时候跳动了一下。手术室里，所有人都提起一口气。
“你不许死！”田园带着哭腔叫喊，但她手上按压的动作没停，“于诺你个惹了祸就跑的小王八蛋！你有脸去见马老师吗！赶紧给我自己跳！”
所有人都对于诺斜穿过手术床的行为没有反应。马良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这样，他就看到了手术床边的全貌。刚才站过的主刀位置站着其他人，做手术的人不是他。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连手套都没带，身上穿的也不是手术服，而是一件黑色的棉布褂子，看得出来，是寿衣。
于诺注意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猜想如果灵体和肉身重新重合的话，大概就可以活过来了。可她现下更想弄清楚马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
“马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我死了。”马良认命地苦笑，“还说要好好歇一下，再也不来医院，结果又跑来做手术。”他双手在褂子上蹭了蹭，伸向裤兜。这是他习惯性的掏烟动作，可寿衣没有裤兜，有裤兜也不会装着烟。
于是双手只好无措地在裤子上蹭了蹭。
“你又是怎么回事？”
好久没有被老师提问，于诺丝毫没有准备，先慌了一下，才赶忙解释道：“我被……背刺了。”
马良对这答案很不满意。
“这刀口我看不出来是被刺吗？我是问你为什么退学？你不是很厉害吗？跟我较真的劲头哪去了？”
马良又下意识地去掏烟，看上去有点烦躁。
于诺无言以对。
三年前，于诺还在读博士，导师就是马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