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侄,算起来,殿下该称呼他为表哥。”
她赚孟县令入毂的话,是从他的姓氏来,不想如今,竟然有个货真价实的皇后娘家人,在此了。
迎云也是呆住,半晌才不敢确定地问道:“姑娘的意思是……总不能是那位也在泉州,要分一杯羹吧?”
谢玉娘半晌没有言语,如今看来,那个用日照主人印章,连通在孟县令、海盗吴头领以及沈惟良之间的人,会是谁了。
会和皇后有关吗?她想起了那位挑剔的孟皇后,每每偏心长子的模样,未敢下定论。
她毕竟是以天下供养之的,一国国母,只是财帛动人心,是娘家亦是她偏心的长子,那位皇后,又会如何选择呢?
而太子,又会如何选择呢?
她才刚信了他,竟又生变故,谢玉娘闭上了眼睛,憋了一口气,顺着浴桶滑了下去,让水将她彻底浸泡,但也不过一时,便又从水中出来。
纵然太子的确有心为泉州黎民伸冤,还一方百姓安宁,但若有皇后变数呢?
为尊者讳,为生母讳,他是太子,亦是人子。
方才那一方窄屋中建立起的信任,却在此刻被最新的消息,轻易动摇。
他可还有天下为公之心?
她可还有成事的信心?
谢玉娘定了定神,已经下定了决心。
有些事情,注定要自己去做。
“哥哥,”她吩咐迎云道,“帮我,传个消息出去。”
*
县衙之中,沈继宸正借着油灯的光,翻看谢玉娘五年来收集的泉州官吏贪赃枉法,包庇海盗为恶的证据。
原来证据是放在她的琵琶中,他看得很仔细,心里却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难怪那日他想听琵琶的时候,她会那生气了。
是啊,从郡守往下,连带水师衙门,竟几乎无一人清白,清白的人,或被逼走,或被发配,或只能在此默默无闻,都无什么好结果。
官吏尚且如此,那其治下的百姓呢?这等情状,他竟然说要听琵琶,让她怎能信他,怎能不气?
沈继宸背后的伤口又开始隐隐发疼。
代天巡狩不到两年,他这个昔日只东宫安坐的储君,倒也看见了一二,这太平盛世之下的污秽。
澄清吏治虽难,但他是代天巡狩的太子,反有周旋之力;剿匪虽易,但要动兵戈,要碰军权,他这个二十七岁的太子,却半分不敢轻言。
因此在面对刺客的时候,他才会拼死挨了一刀。
身为太子,他总该做些什么。
一侧杜忠见他皱起了眉,忙道:“殿下要不先歇歇吧,我去请了汪大夫来。”
沈继宸摇摇头:“拿纸笔来,我要写信。”
“啊?哦,是。”杜忠连忙移了炕桌,拿了纸笔来,并开始研磨。
沈继宸连着写了四封信,他的伤虽不重——起码于性命无碍,但也不轻——伤透见骨,字写久了力气不足,连字迹都虚了。
他顿笔看了看,命杜忠将写坏的两封烧掉,待伤痛轻了,才重新写。
杜忠秉着呼吸看他写完,待他丢了笔,才忙扶着他在软枕上靠好,劝道:“殿下太逞强了,况且这一路走来,这等昏官庸官,殿下看得还少吗?何必动了真怒?”
太子从不愿示弱于人前,所以今日见他在那玉娘子面前示弱,杜忠还以为伤太重的缘故,却不料等送走了人,他不说休息,反而更逞强了。
沈继宸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问他:
“伯勇,若易地而处,你是那位玉娘子,见过这些东西,”他指了指那叠证据,“可还会信朝廷?会信我这个太子,是来行公道之事的吗?”
杜忠刚想说会,但话到嘴边却犹豫了,最终只得老老实实摇头:“未必会信。”
“她本也不相信,”沈继宸叹了口气,想将那些证据放进了贴身的荷包里,但打开荷包的手一顿,便将证据交给杜忠收起,继续道,“但她心软,瞧见我这等模样,至少会信我与那些人确实不是一丘之貉。”
“属下明白了,原来殿下是故意的。”杜忠恍然大悟,将沈继宸写下的那四封信取来信封封好,“属下让汪大夫进来照顾殿下。”
沈继宸张张嘴,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只在杜忠离开之后,才将随身荷包打开,取出了谢玉娘留下的那张,烧了一角的字条。
五年不见,她连字,都比五年前的坚毅许多。
他急着见她是想确定她平安;至于示弱她眼前,本是无心之举,后来发现她会对自己心软后,才是故意的。
只是这心思,不足为外人道。
在汪大夫进来之前,沈继宸将字条再次收好。
于公于私,为她为己为黎民,今次的事情,他必然要给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