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莫挣扎拉扯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回到沼泽旁的泥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小乞儿更是在歇息间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看了许久,“你是……”
可惜,他刚刚开口,便已被嘴里的淤泥呛得咳个不停。
“咳…唔咳、咳咳……!!”
少女默默解掉腰间藤蔓,闻声仅滞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捡起身边的药篓子,收拾着散乱在地的各式药草。
小乞儿眼见着救命恩人准备抬脚离开,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能送出去。
他慌乱站起身,捂着脖颈就想追过去。
没想到这时,他再次听见前方传来一声轻叹。
“为什么不继续待在思雨镇里。”
“起码那儿的人——”
黎舞张唇嗫嚅了一会,才继续开口,“下手会比山林魔修们更轻一些。”
小乞儿猛地抬起头,艰难吐掉口中的泥块。
“…你,你怎么知道……?!”
少女的步伐陡然滞了半晌,才幽幽吐出几字。
“我不瞎。”
“——可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黎舞弯腰屈膝,伸手摘下两簇躲在树底乘凉的晓语草。
而后,漫不经心地掷下一句回音。
“因为你那时候伤不致死。”
小乞儿彻底沉默了。
他踌躇许久,才敢出声询问对方。
“所以,你也知道她们唤我作、作——”
贱狗。
这个惹人生厌的名字在心底萦绕多时,还是没能说出口。
“可那到底不是属于你的名字。”
仅比小乞儿高了半个头的少女猝然出声打断。
继而……
带着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洒脱与淡然,侧目睨了他一眼。
“别人怎么说,重要吗。”
说罢,黎舞迈上不远处的山石小道,快步离开了此处。
徒留邋遢少年一人呆在林间。
……
很快,黎舞赶在日暮之前,回到了思雨镇上。
她把竹篓里的大半稀有灵药都卖与医馆,换了几两银钱。
而后熟稔地入窄巷之中,绕开几条热闹的大道,在集市里匆忙买了些菜肉和冰糖,便快步往城东走去。
约莫一刻钟以后,黎舞才终于瞧见那间座落于城镇边缘的木屋。
小手探入袖中,拿出晨时采药那会掰下的干净木枝,抵在早已面目全非的木门上,轻轻推开了它。
“吱呀——”
刺耳的木屑剐蹭声倏时迸发。
与此同时,四周应声响起数道谩骂与怒吼。
“别吵了行不行!”
“还赖在这……搬走吧赶紧!”
臭鸡蛋和烂菜叶随之一涌而出,猛然袭向朝她所在的方向。
幸而在那之前,黎舞已经及时闪身入屋,关上了门。
蛋壳破碎的声音逐个砸入她身后的木板,伴着菜叶跌落的脆响敲打耳膜。
她昂起头,吸气,再呼气。
这个动作重复了足足十余次后,才将将压下黎舞喉间的不适。
“娘,我回来了。”
无人回应。
细若蚊蝇的低语被她掷于荒院之中,随风消散。
煮饭,熬药,洗衣晒被。
那只纤细的小手早已被磨出硬实的茧子。
星月升空的那一刻,疱屋里也已飘出阵阵浓郁的药香。
黎舞隔掉药渣,倒出一小碗甘涩透亮的安神药汤。
再把方才买回来的冰糖砸碎一小块,将它们尽数涂抹在碗口处,才捧着药汤迈入主屋。
木门被小手轻柔敲叩的刹那,熟睡的妇人应声惊叫。
“——露深!你回来啦?!”
可当妇人转过头之后,面上的笑容却随之凝固坍塌。
她怔神片刻后,紧接着声嘶力竭地怒喝起来,“你……你不是露深!”
“给我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滚——!”
下一瞬,案桌上的物品全部被妇人统统扫落,倏地砸在黎舞的脚上。
“除了露深,谁都不许进来!!”
疼痛漫上心尖的瞬间,屋外再次爆发出数声不堪入耳的谩骂。
“一天到晚的,还能不能消停了——!”
大门被厚重而奇异的水声狠厉砸响,继而伴着渗入门缝的褐黄食残——
将那些扑鼻的恶臭尽数扎进她的心底。
好在,少女早已适应。
她咬唇忍住痛疼,紧紧握住手里的药汤,垂首鞠躬,放缓声音轻唤对方。
“娘,这是父亲命人送给您的灵药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