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且向长安度一春（15）
“终南山？”
兰雀穿着厚厚的衣裳坐在火炉前暖手，“在长安城吗？”虞逢林弯腰，一边用钳子夹着小块羊肉在炭上烤，一边道：“终南山在长安城南五十里，跟洛阳和老君山差不多。”今日大雪，众人都没出门，于是聚在一起烤火。又听闻了明澄大师要去终南山为师父收尸骨的事情，便说起此事来。兰雀最是想不通,“应当死很多年了吧？为什么不下葬呢？”她对坟啊葬啊的，实在是看得很重。
虞逢林想了想，“临死之前，放不下执念吧？”明澄的师父叫寂尘。
寂尘大师做和尚的时候，天下还不是乱世。他每日要做的事情只有修习佛法，吃斋念佛。
他的悟性很高，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了主持。但刚做主持没几天，乱世便来了，他看见众生的苦楚，对佛法的因果轮回产生了质疑。
彼时又有诸多人为了逃避现世，剃度出家，佛门不再是清净之地，反而衍出一些商户生意。
“这是光大佛学吗？”
他开始抨击当世佛学，遭到了许多人的排斥。虞逢林，“好在是乱世，没了法度，比他更加′疯癫′的人都在，护国道安寺也不算是名寺，所以,他才没被人砍了头去。”但他终究是不再适合做和尚了。于是将自己的衣钵传给明澄之后，他自己一个人上了终南山。
终南山历来都是隐居之地。
此时羊肉已经熟了。
虞逢林递到了兰雀前面，“还烫得很，稍等会再吃。”兰雀哎了一声，却直接下了嘴。
苏道长在一边瞧了，笑着道：“好一张铁嘴！”富贵侯咽了咽口水，不敢说给他来一点的话。又见兰雀别的时候孝心可嘉，但是于吃食一面，向来是多吃多占，丝毫不知道分一些给他。他只能别开脸不看肉，只看虞逢林，谄媚道：“可惜了，依着我看，这寂尘大师才是真大师。”
“人间已经如同炼狱，和尚们倒是吃香喝辣，这还算什么普度众生呢？”虞逢林笑了笑，“是，他去了终南山之后，也没有直接不问世事，反而跟徒弟明澄还有怜惜，在终南山下盖了一座草院，接纳老弱病残，救治了不少人。但因常年劳苦，很快就不受重负，早早去世了。去世之前，长安城正被寇贼一把火点了，熊熊大火烧毁了昔日的长安，也把他最后一点心血耗干。他对明澄说，“百姓未曾安乐之前，不必葬我肉身。”兰雀闻言，肃然起敬，“他真是好人。”
虞逢林又烤好了一块肉，这回他先吹了吹热气才递给兰雀，而后道：“是，之前受他恩惠之人诸多，此次安葬传出去，应有人跟着去祭奠吧？”兰雀想了想，道：“我也跟着去祭奠吧？”对于这些大功德者，她也是心怀敬意的。
苏道长和虞逢林对视一样，并没有拦着。苏道长：“既然你去，我也去吧。”
富贵侯本不想去。但兰雀却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期待道：“阿父也去吧？你去鸡足山本就是求佛的，这位寂尘大师和明澄大师都是不可多得的高僧…话还没说完，就听苏道长笑出声，“你阿父是个假和尚，吃酒喝肉的，还是算了吧。你要是真心疼他，不若将你手上的肉给他两口。”兰雀就讪讪地看她一眼，小声道：“师父，你嘴巴修点德行吧！”苏道长问富贵侯，“你是要现在这块肉，还是要去终南山问佛？”富贵侯哪里敢从兰雀的手里夺肉吃，赶紧道：“我去终南山。”他去，管家肯定要跟着一块去。于是就只有虞逢林不去。他是个残废。
他到不了雪山。
他坐在轮椅上，瞧见兰雀跟其他人一块说起要去终南山带的东西，突然无端多了些遗憾。
要是还能站起来就好了。